炉火

    关于炉火的最初记忆，是与奶奶联系在一起的。儿时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以至于我一觉醒来不愿起床，懒在被窝里愣愣地看窗外枯枝上的麻雀。奶奶抚着我的头说：“乖孩子起床吧，外面别的小孩已经在玩捉迷藏了。”然后，奶奶拿着我的小棉袄、棉裤，在燃着火苗的炉子上面烤热，双手捂在怀里，迅速地为我穿在身上。尚未感觉到冰冷，温暖已裹挟了我的身体。奶奶微笑着看我蹦跳着出门去，此时，火炉上的水壶正袅袅地冒着热气。这情景象发黄的老照片夹在记忆的影集中，令我常常翻阅遐思良久。

    上学后，我们的教室是在一排排的土坯房里，没有暖气。逢到冬天，每个教室里都会安装起一个火炉，里面燃着油黑的煤块。煤是学校平均分配给每个班级的。分煤的时候，一般是班里个头比较高的几个男生作为代表，用小车把煤拉回。看他们像男子汉似的卖力地运煤、卸煤，然后用砖头仔细地垒成一道矮墙把煤圈起来，是很让我们女生崇拜的。生炉子的任务是班里每个小组轮流负责的，轮到哪个小组值日，小组成员就会早早地赶到学校，把从自家带来的木柴引燃。在我的记忆中始终有这样一个画面：天才蒙蒙亮，一个小姑娘就背着书包出发了，嘴里哈着热气，双手抄在袖筒里，怀里紧紧抱着一束早已捆扎好的木柴，脚步匆忙。那个小姑娘就是当值日生的我。炉子点着了，红红的火苗窜起来了，映照着几张童稚的惊喜的脸。教室里温暖了，同学们大声朗读着课文，再不会冷得跺脚，而室外正北风呼啸，偶尔飘落几朵雪花。那时的老师除了讲课之外，还有一项工作就是抽空给炉子添煤。这似乎成了老师们的一个习惯，没有谁忘记。下了课，我们就把从家里带来的馒头块放在炉子上，烤至焦黄，教室里除了温煦之外，还流动着一股香喷喷的味道。小学校的冬天另有一种风景。

    后来，我到武汉读书，那里冬天的温度似乎并不比济南逊色很多，可是教室里、宿舍里既无暖气，也无火炉。这更使我怀念起家乡的炉火来。在雪后的北方乡村，在围着篱笆的农家小院里，一截探出屋外的烟囱徐徐地吐着青烟，宁静、安详，像庄稼人的岁月一样不急不缓、含蓄悠长。屋内自有一丛炉火红艳艳地生长在“把‘茶’话桑麻”的人们的中央。那燃烧着的炉火，努力释放着自己的能量，足以使一颗冻得慌乱的心安静下来，像一种支撑一种慰藉一种希望。

    生活水平提高的标志之一就是火炉不再是我们唯一的取暖工具。但炉火曾经给予我们的那些美好时光，却那么令人难忘。因为炉火曾经温暖的不仅是我们的身体，还有我们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