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灯,我每天告诉自己我不是孙广才,我每天都在想陈小嘉,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刘海,她的到肩的头发。我在背普希金的“请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快乐的日子就要到来”我在读海子的“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我在每一个路口都回头。
6
又一个星星稀朗的夜。对面的灯亮了24盏。我告诉我自己,我不是孙广才。
“喂!孙广才,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不是孙广才。”
“上次不是叫孙广才吗?”
“这,这次不是的。”
“嗯?”
“我是,我是”
“你到底谁啊?不要耍我。”
“我是孙少平。”
“孙,少,平?”
“嗯,是我的笔名,我叫”
“你有什么事情吗?没事,我挂了,我要出去。哎,等我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出去。”“没事,我挂了啊。”
“嗯。” 7
对面的灯亮了25盏。最后亮起来的那间房子的窗口,隐约有电视画面闪动,一亮一暗。
“你好,陈小嘉,我是孙少平。”“这是我的笔名,我叫赵小磊。”
“你有什么事吗?”
“嗯,嗯,能出来吗?”
“我,我晚上还有事。”“不好意思啊。”
“噢,没关系的。”
“要不下次吧,有时间我找你。”
“那好吧。再见。”
“拜拜。”
8
我把在细雨中的呼喊看到第三章了。
“孙少平吗,我是陈小嘉。”
“嘿,你好。”
“晚上吧,如果你有空。”
“那在图书馆门口吧。”
“好的。稍微晚点,七点吧。”
“好的。”
“那等会见,先挂了。”
“再见。”
9
趁着这等待的时间里,让我再回想一下,我当初见到陈小嘉的事情吧。
那是在去年的冬天吧。落寞的我走在两边梧桐叶子落尽的林阴路上,我是低着头的,路面上湿漉漉,是雪花融化的残水。我的鞋底磨蹭出了裂纹,要进水,我必须注意到每一个深深浅浅的积水潭。近旁有人擦着我过去了。我习惯性地抬头,看到回头的陈小嘉,那张生动的脸。就是那一刹那的相望,却有一种天长地久的心动。
我停下来。我看到她的背影,袅娜地远去,和她的一个并不魁梧的男人。
10
我一点一点地从别人谈笑的口风里知道了,她叫陈小嘉,她住学三楼四层,她喜欢冬天里的冰激凌,没有珍珠的奶茶,她最爱不起眼的含羞草,甚至她的床头有一本珍藏版的余华精品文集,爱情故事、命中注定、难逃劫数、一个地主的死、在细雨中呼喊、活着、许三观卖血记总共七篇,589页。她每天看十二页,不多不少。
11
陈小嘉小心翼翼地生活。她每天早晚打两次水,早上一瓶,晚上两瓶。她的热水瓶上用白色涂改液写着小小的“you”她早上到河边去读二十分钟的日语,晚上十点到十点半在操场上,跑步两圈,做曲臂前垂。有兴致的时候,她会去体育馆打羽毛球。
12
我和陈小嘉碰见过几回了?一百二十三回吧,比水浒传还漫长,比红楼梦还漫长,长过我所看的任何一本章回体小说。
她的生动的脸,永远在我的左臂右膀,我一侧头就能看见。
13
我惊讶极了。图书馆门口堂皇的灯光里,陈小嘉已经站成了雕像。她把头发剪短了,扎了个小辫,恬静里显出活泼。我看到她生动的侧面。
我停住了。
我在犹豫。我停住了。
我在笑。我在犹豫。我停住了。
她在笑。她走过来了。
她是朝我笑吗,她是朝我走来吗?
她是朝我笑的,她是朝我走来的。我的天,陈小嘉,一百二十四回的陈小嘉。她朝我走过来了,翩翩的,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