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她,担架停了下来。
这大半个月时间以来,上官仪一直守护在我身边,我已经习惯她的存在,而且我觉得她很亲切,象一位真正温暖的大姐姐。即使看上去,她对我的态度算不上友好,经常是冷若冰霜,轻淡如烟。
呃,是的,这种感觉,相当矛盾。
而在这一刻,我茫然失措,全无主张。我的眼前一片混沌,身周的环境完全陌生,所有的人物我都不熟悉,有种无依无靠的失落感,情绪一时间无法安定,我希望她能跟我说上几句话。
“怎么啦?”上官仪淡淡的语声在身旁响起,她果然没有离开。
我的声音有点发抖。“呃,仪姐,如果手术失败怎么办?”我喃喃地说“是不是就会永远瞎了,我再也看不见她了,是吗?”
这不是一个应该在术前提出的问题,而且也不太符合我的性格,但是这时候,我真是有点张皇,有点恐慌,我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只能说,感觉这玩意,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不会的,没有这种可能。”上官仪平静地告诉我“你要相信科学,要对自己有信心,只要端正心态稳定情绪,没问题的,我向你保证。”
“哦。谢谢。”我说“嗯,仪姐,那个”我又说“如果好了呢?我也不能见她,是吗?是不是永远不能?”
上官仪沉默了一会儿。她的无言让我更加恐惧。
“我一定要知道。仪姐,我想听你告诉我实话。”我的身子也在发抖,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答应过我们的。”良久之后,她冷冷地说。
“是的是的,我什么都会去做。”我有点着急“但是我想知道这个答案”
“没有什么事情是永远的”上官仪打断了我的话,她的态度永远淡漠。“事物总是处于不断变化不断发展的过程中,不是每一件事物,我们都能预知未来。”她停顿了一下,才又告诉我说“现在你需要的,是做好那些必须做的事情,你的努力表现,非常重要,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但是你一定要记住这些话。”
“哦。”我说。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悟,我好象明白了点什么,心情终于平静下来。“那她现在在哪里?没事了对吗?”我又问她。
“是的,苏静美,已经出狱。”上官仪的这个回答非常肯定,她毫不犹豫地说“无罪释放,她自由了。不日后将宣布对其的组织处理决定,没什么问题的话,接下来很快就会恢复她的名誉,还有党籍职务。”
“哦,谢谢谢谢。”我的心终于稳稳地落下了地。“仪姐,谢谢你”我的感激无比真诚,喜悦瞬间降临,我快乐起来。
“不用谢我,这是组织行为。党为她纠偏反正当然,也是她应该得到的。”上官仪的声音轻轻淡淡,绝无起伏。
被推入手术室的时候,我面带微笑是的,我的心,安详平和,纤尘不着。
手术进行了多长时间,不记得了。之后我在病床上又躺了几天,也全然忘记。
只知道心境非常凝重,情绪无比坚定。我在细细地回忆,我在回忆中度过了自己混沌蒙蔽的最后日子和风细雨,春花秋月,那些往事让我的记忆充实而饱满。喜悦,还有哀伤,痛苦,还有快乐。生命,有一种光辉,在这个时间,这个病房,照亮了我的视野。我的世界,清晰闪亮,就在眼前。
终于拆线了。纱布一圈圈地绕开,眼罩从我的眼睛上小心翼翼地被人揭下来。
“试着睁眼,慢慢地睁开,别太着急,如果觉得不适应的话,千万不要勉强”病房里人很多,我的主治大夫们在病床边围成一圈,我感觉他们的声音有点忐忑不安。从理论上说,这些医生都是咱们国家医学界各学科领域著名的专家学者,都是杏林国手,活人无数,面对一个普通平凡的病人,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但是我也知道,我的健康,眼下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政治任务,必须做到的。
所有的人都很期待,又都有点紧张,我也是这样。
我开始吃睁眼,然后,我慢慢地看见了。
柔和的光线,逐渐清晰的景观,屏声静气的人群中,我看见了她。
是的,视线还没有完全打开,重生后的第一眼,就见到她站在我的身前。
泪水,终于奔流下来,饱含悲欢,无尽忧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