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把最后一根儿丝线拧个死结,偏头用牙齿将线头儿咬断,直起身,费力地将织好的鱼网搭甩在木桩上,端起箩筐回了小屋。
称是秀娘,其实秀娘才不过十八岁。可十八岁的秀娘是圣女湖这儿最秀美的女孩。
苇塘上的残雪闪着清冷的光,冷的晚风小心翼翼贴着苇尖爬行。
该是月亮出来的时辰了,但天上没有月亮。
小屋是用苇子苫成的。低矮,潮湿。
小屋里有微弱的光。
秀娘坐在窗前,腮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她近旁一块镜子里,也有个美丽的影子坐着望着她。
她扭过头,不愿看她的身形,她的容貌。
秀娘后悔那天迫于父亲的压力去见那个叫奎旺的男人。
尽管那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是圣女湖畔最富有的男人。
可父亲也是迫不得已的呀!老实巴交的父亲不得不屈服于那个可恶的村妇女主任——乡亲们背地里称之为“大嘴婆”的霸道女人。
秀娘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让那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男人用一万三千块钱买断。
她恨自己,甚至由此而痛恨起村子里所有管“闲”事儿的男人、女人。
秀娘想: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样以为,人世间的美统统集中到了我们女人身上。你看上谁了,就要向谁索。巧取豪夺或以礼求索。人人都要霸占或间接地得到其中的一份,哪管女人心里什么感受?自身应当有什么价值?
秀娘想:难道就因为你是什么妇女主任,就可以掌控村子里姐妹们的命运吗?
秀娘因此有了个模糊的概念:女人是天下最弱的弱者。
秀娘还想:我不愿当这样的弱者,命运是我自己的!
是的,是自己的。
我是罩着金缕面纱的山峰。许诺而又抗拒,引诱而又秘藏,甜蜜而又苦涩,娇弱而又俊奇。我的美,藏在自己的心里。我的美,要留给外面的世界——这是秀娘高中时曾发表在县报上的一篇散文。如今,这也算是自己与命运抗争的宣言吧!
秀娘木然地环顾着身边的一些:父亲、母亲、两个妹妹,蜷曲着身子已经进入梦乡
昏黄的灯光照着父母那满是皱纹的脸。
秀娘心里坚定地说:爸。妈。女儿不孝。女儿要走了。女儿一定要走!女儿不知道这一走还能不能回到二老的身边
想着、心里说着。秀娘的脸上就有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般“吧嗒!吧嗒!”不住地往下掉。
秀娘轻手轻脚地收拾自己准备带走的包裹。
秀娘把那一万三千块的彩礼钱连同一张叠成燕子型的字条掖到母亲的枕下。
秀娘把与自己形影不离的日记本掖进怀里。
秀娘伸手拉灭了灯。
秀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腿发软。
秀娘回身“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秀娘满脸的泪水。
秀娘在心里喊: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