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梵志们的心肠。却说这势里高门大户,第一有个赵一品,第二个有个钱百万,却常与妙虚讲究,也只因这和尚有些道术。一日,正在家闲暇,思欲到庙走走,忽家仆报道:“庙里来了几个非僧非道之人,状貌不凡。”赵一品听了,即传与钱百万知道。他两家来庙,便引动多人,内中也有富贵的,也有贫寒的,入得庙门,妙虚长老只向那富贵的趋迎,把贫寒的怠慢。梵志见这光景,便也动了势利心肠,向那赵、钱起敬起畏,把贫寒的藐视不睬。却不知本慧、本定原是个豪侠少年,出家随行梵师,并未曾见这势利态度,今偶然见了,两人暗说道:“原来梵师寻问大头脑只为势利。势利二字,岂是修行出家本意?我们既为他弟子,怎好参破了他?不如试一个小法儿取笑。”正在妙虚敬那富贵的之际,慢那贫寒的之时,他二人看他情景,便使出一法,只见一个寒士坐在堂中,衣衫褴褛,面貌惨凄,众不为礼。被本慧把手从外门一指,本定袖中扯几块碎纸飞出,顷刻,门外车马仆从填门,拥入庙堂,见寒士跪倒,口称:“奉印度国王旨令,币聘先生,入朝讲道。”这朝士便更衣冠,那众人陡然刮目,赵、钱二家乃近前尽礼,那庙主何等样奉承。只有梵志见了,微微笑道:“徒弟,饶人不当如是,够了够了。我师父倒受你教诲了。”赛新园也笑道:“一家人算一家。”巫师说:“这叫做师不明,弟子拙。”本智道:“师怎不明?弟子怎拙?”正讲笑处,只因一笑,那法便解了。车马仆从顷刻无踪,寒士情形依然傍坐。
众人正疑,妙虚陡然发笑道:“原来梵师高徒捉弄妙法,贫僧也知一二。”梵志道:“妙虚师父,你既知一二法术,我徒弟们便也与你赛个玄妙。”妙虚道:“小僧试演一法。”把口望香炉吹了去,只见那炉烟腾起半空,化成红霞万道。这里本定也把口望空吹去,只见狂风大作,把红霞刮散。本慧把衣袖一指,顷刻只见堂前变成一沼红莲。妙虚也把袖一指,那沼内红莲尽化作锦鸡飞去,原是庙前阶地。妙虚却又喝一声:“金刀子何在?”只见庙堂屋内,飞出两个紫燕,双飞双舞,渐渐飞近本智头上,化成两把刀子,去剃本智须发。本智也不慌,便叫一声:“葫芦儿何在?”只见天井中葫芦架子上,跳下一个大葫芦,直去撞那妙虚的头。妙虚也不忙,叫一声:“金刀子,快快剃他须发!”本智也不急,叫一声:“葫芦,着实撞他头脑!”众人看见,齐声喝采。也有那眼乖的,只看见剃须发;也有那近觑眼,把耳听,只听得撞头声。笑得个赵一品、钱百万只叫:“好手段!收了罢,莫当真剃光了!”众人有笑倒的,说道:“好神通!再变别项罢,莫要撞破光头。”梵志见几个斗法,心里也要弄个手段。妙虚却早先知,只叫一声:“青鸾跨着一个道土来寻徒弟了!”只这一声叫,打动了本智真情,骇倒了梵志旧念,把眼望空四方一看,哪里有甚青鸾跨着道士!乃笑容向妙虚问道:“师父,你的法术固高,小徒们也斗赛得过。只是你缘何叫出青鸾跨着道士来,搜出我们师徒的根脚。”妙虚道:“实不相瞒,贫僧有个未卜先知的法术。比如师父未来时,我便知你到庙前,故此离庙远接。”梵志听得,乃稽首请教,问道:“玄隐道士可来?”妙虚道:“来便来,尚早。只是我辈有两个从后而来。”梵志问道:“这两个从后来何事?何人来也?”妙虚道:“禅机未可尽泄,小僧有几句话儿,当作偈语,师父留验。”说道:
相彼白毫光,腾腾高法界。
此际动王公,徒劳顶礼拜。
梵志听了,不解其意,要妙虚说明。妙虚道:“贫僧受这法,未曾修到灵通处,只能说出,却不能解。若能解,便成超凡入圣也。”梵志道:“比如前知小道来,又知青鸾事,这却如何又说能验?”妙虚答道:“小事则能。”梵志乃请教前途去事。妙虚只念这四句偈语。却好赵一品见了梵志众徒演弄幻法妙处,方才问梵志来历。梵志乃说,修行实事,不在这设奇弄诡的法儿,却要寻个大头脑的外户。赵一品笑道:“我便肯与你做个外户,只是外户也做了几次,俱未成的。”钱百万笑道:“要成的,我也千千万了。”梵志听了,也笑道:“一位也做不得大头脑。”赵一品道:“你说我们做不得大头脑,却做个小施主么?”梵志道:“贫道不求小施主。”一品道:“比如东印度国,有个左相,他执掌国度之纲,把握王侯之纪,此人可做得么?”梵志道:“差不多可以做得。”一品道:“左相与我契交,我以一纸荐引,何难得个外户。”梵志听了大喜,当时便乞求一品荐引书简。一品道:“荐书容易,只是法术再请师徒饶几宗儿我等一看。”梵志道:“我门下法术颇多,哪里演试得尽!”一品道:“有数目么?”梵志道:“有数的,三千八百。”钱百万道:“只求再试三两件罢。”梵志听了,便叫巫师:“你也有些手段,莫教空游此处。”巫师道:“弟子便演个金宝法罢。”把手一指,只见庙门外山岗,尽变做金山银岭。众人看见,莫不欢欣鼓舞。惟有钱百万面带愁容,你道他为何愁容,后有猜着他的,赋一西江月说道:百万赀财不少,此何山积饶多。显他不显我如何,怎得这山几座?
赵一品见了道:“师父,你们既有这手段,何不收贮,自家做个大头脑?”巫师道:“我这是眼前虚幻,没用的。”一品道:“再求那一位试一法。”梵志便叫赛新园:“你也有些手段,莫使人笑你不能。”新园道:“小道便演个天人法罢。”把手望空一指,只见白云天际,碧汉空中,现出玉桥金殿。众人看见,个个称奇道好。一品却闷闷不言。你道他为何闷闷,后有猜着他的,也赋一西江月说道:
一品当朝极贵,荣华也有归期,暗思昔日拜彤墀,今日闲居家地。
钱百万见了道:“原来天宫景象这等荣华。我空有百万,怎能够脚踏金阶,山呼舞蹈?”赵一品道:“我却见过,不如你多得几贯。”一时收了幻法。一品写了荐书付与梵志,辞别妙虚,离了势里,望东前进。师徒们在路,只见三春花红柳绿,许多游人玩景,虽然异乡花木,外国时光,辨理译音,也有吟诗作句。梵志因也赋出七言四句。诗曰:
红桃绿柳应春妍,粉蝶游蜂未许闲。
只有道人心绪淡,任教妆点两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