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指墙上,田音榛抬头一看,原来上面悬着一块写着“学生会档案室”的匾。
绝对排斥学校势力的插足,就是为了建立一套独立于**和垄断的民主机制,学生会档案室在学生的眼中向来披着一层神圣的外衣。在这个被制度严密保护的小空间里,学生们可以畅所欲言,尽情披露所有真相,素有“小铁盒”的美称。为何在这个小铁盒里,还有人故意弄出一张神神秘秘的怪诗呢?何健飞和田音榛对望一眼,心中同时跳出一个词:“断档记录”!这个词是由其他高校的学生会创造出来的,由于无法取得像这所学校一样的优越环境,唯有通过中断档案的方法避开学校的审查,以留下片言只句警视后人,但断档记录在这所学校因为小铁盒的建立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存在的理由和空间。何健飞知道事情严重,丢下档案就往另外一个柜子走去,道:“我倒要看看49年的学生会主席到底是哪个混蛋,为什么做事这般不遵循常规?”一边说,一边翻开了人事记录表,霎时又传来一声更大的惊呼。门口处老头咆哮道:“里面的小子,不要乱叫,否则轰你出去!”
田音榛忙应一声:“知道了啦。”压低声音问道:“又怎么了?”何健飞那种极度不相信的眼光从表上移到田音榛的脸上,看得田音榛全身寒飕飕的:“说出来你死都不会相信,49年学生会主席和副主席竟然是‘校园双雄’!”田音榛的眼睛瞬时睁得大大的,不过总算控制住自己没再发出惊叫。
“校园双雄”是这个校园最大的神话。据说前届学生会主席因为对抗学校的政策而被无理开除,所有干部均受到不同的处分,学生会面临分崩解析被校方接管的惨痛局面,就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学生会召开全体学生大会,两位仅是大一的学生临危受命,成为学校历史上最年轻及任职时间最长的学生会主席和副主席。在接任主席后一个月,全校发生大规模火灾,校园的百分之五十都受到波及,两位主席凭着过人的胆识和超乎寻常的冷静只用了三天就控制住了慌乱的人心,最后造成无一人伤亡的奇迹,随后更是大刀阔斧地改革学生会制度,率先公然举起了反对学校**的大旗,设立铁盒子制度,通过学生代表大会赐予自己可以跟学校对抗的权力,开创了建校至今最繁荣最民主的校园舆论环境,被后人合称为“校园双雄”其声名遍及所有高校。在学生会主席任职仪式上发誓以“校园双雄”为榜样也成了惯例。
按照管理规定,学生会的每份档案都必须经过主席和副主席通篇看过之后亲手放进这里,以排除干部弄鬼的现象,那也就是说正是设立铁盒子制度,告诫学生会不得欺瞒事实的“校园双雄”设置了这一份断档记录!贼喊捉贼?何健飞的脑子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只是呆呆地站着,直到田音榛的话把他唤醒:“你怎么会不知道校园双雄是在哪一年的学生会任职的呢?”何健飞无奈道:“那也不关我的事,我们这里流传的校园双雄传说根本没提年份”话未说完,心念一动,优秀的学生会主席总是为学生津津乐道,其他都有提及时间,为何名气最大的校园双雄却没有?田音榛道:“现在惊讶也没有用了,姑且假设是校园双雄故意留下来的,那么必然不止一份断档记录,我们再去找找吧。”
果然,不出所料,田音榛发现51年的一份文化表演的节目单旁边被人歪歪扭扭地写了几句话:“三日,君卒,因不明,吾等备礼前去奠祭,见字,知其,皆散。七日,婷卒,意料中事。”从字面意思看,应该是说一个男生不明死亡后,他的同学前去扫墓,不知见了什么字,知道了某件事,就停止了扫墓的活动回去了。七号,又有一个叫婷的女生死了,但为什么说是“意料中事”呢?那边何健飞也在53年的学生会笔录中找到这样一篇:“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悔不当及,无可挽回。盼卅年后,风祥气清。”没前没后,没头没尾,寥寥几句,夹在众多纷繁的笔录中,孤零零地显得十分突出。
假如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实在没有真实根据与冤鬼路有什么联系的话,那么何健飞找到的另一篇可真是很明确的相关资料了。那是54年的学生会主席在一篇工作笔记中提到的:“油岗顶改名之事乃不得已而为之,其效用未必如我们所料,唯小心谨慎,护石保座为上。其因见于49年记录第三文件;51年记录第二十文件、53年第五档为备注说明。望下届主席均以此为头等重任,切记莫忘!兹记于54年3月学生会第二次讨论会后。”
事实逐渐变得明显起来,冤鬼路的确起源于49年,是校园双雄任职的第三年正是在最鼎盛的那一年,油岗顶不再是油岗顶。然而,作为最优秀的学生会干部的校园双雄究竟如何处理自杀事件,留下什么线索,却奇迹般地在档案中消失了。相反更奇怪的是,在最后半年时,档案上只能见到副主席的批注,至于主席的名字,却再也没有出现过。跟着几届学生会似乎也对此避讳甚深,绝口不提。难道在繁华的背后还藏着什么为世人所不知的曲折吗?正想间,田音榛扬了扬那份记录道:“我还是不明白,设立铁盒子制度,就应该以身作则才是,何况制度已经极其完善,校园双雄根本用不着弄什么断档记录。后面几届学生会竟然也跟着这样做,真是糊涂透了。”何健飞只是静静地望着地面不说话,半晌突然抬起头道:“不,校园双雄不愧是校园双雄,这样处理千妥万当。”田音榛吃了一惊道:“什么?!”
“不符合常理的事,就不能再用常理去衡量。我们都被校园双雄的名声压住了理智。其实从传说的内容想一想,就可以贯通所有断档记录之谜了。那个女生是在体检时被检查出有癌症的,体检项目从建校起第三年便由学生会全权接管,学校从不干涉,只是看看结果就行了。那么,为了避开学校审查而出现的断档记录对于冤鬼路事件完全无法适用。校园双雄这样做的原因只能有两个:一是校方干扰是那女生致死的因素之一;二是暗示人们这里的断档记录已经不再代表断档记录了。如你所说,铁盒子保护力度已经足够,所以我更倾向于第二点的推测。”田音榛皱皱眉头道:“不再代表断档记录?好深奥,你可不可以讲得直白一点?”何健飞望了一下门那边,压低声音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校园双雄这样做不是为了避开学校,而是为了避开学生。”田音榛眼角一跳,急忙问道:“为什么?向来只有避开学校,哪来避开学生的说法?”何健飞道:“只有一个可能,冤鬼路真相一披露,恐怕会人心大乱,无法控制全校大局。后面的那些学生会不过是借相同的手法来说明他们所针对的是同一件事而已。这恐怕就是断档记录的真意了。”
谜云一步步地散开,校园第一大恐怖传说的冤鬼路,果然有着极其深厚的根源,就连所向披靡的校园双雄也只能采取这种隐晦的方式来作出警告,可以想象当年在学校掀起了一股如何猛烈的惊涛骇浪。想到这里,何健飞的心情顿时十分沉重,他本来以为这条路最多不过是一个稍为厉害的冤鬼在作祟,无须花多大力气就能降伏镇压,为张传勋报报仇也就没事了,谁能料到它居然纵横牵连五十多年,当中曲折隐秘难言,恐怕不只是冤死那么简单。
何健飞又接过51年那份档案细看,田音榛道:“据我看来,这‘君’、‘婷’二人应该就是后来死的那个男生和被奸杀的女生了,两人猝死似乎也有隐衷,只是语句太过模糊,交代得甚少,很难破解谜团。”何健飞点点头道:“不过仍然可以看出真相果真和传说内容有很大出入,婷卒可能是由于别的缘故,如果是被奸杀,那怎么能成为‘意料中事’?君卒的事目前不好说。不过我最疑惑的不是这个,其中一个断档记录中提到,当以‘护石保座’为上,好像是什么克制冤鬼路的宝贝,那个‘石’和‘座’现在被藏在校园的什么地方了呢?”两人细细考究,却觉得头绪纷繁错乱,当中因由盘根错节,竟再也推不出什么结论来,反倒越来越乱。不过,有一个事实已经很明显了。冤鬼路起因于49年,变化于51年,一直到54年前学生会中的人仍然掌握着这个秘密,只是不知54年后是由于人为疏忽还是其它什么原因,秘密渐渐失传,甚至以讹传讹,歪曲了当时的真相。要探知其中真相,只有找到54年前的学生会干部来询问了。
54年前?田音榛心里暗暗捻着指头算了一算,那些干部现在起码有七十多岁了,经过五十多年的变迁,那些人现在在什么地方都很难说,就是找到了,半个世纪过去了,那些人还能记起当初的情形么?虽然觉得这条路并不可行,得知冤鬼路的真相遥遥无期,但素来知道何健飞的脾气,哪怕知道是死路都要走一回去确认,因此也默不做声,听何健飞道:“天色晚了,我先送你回去。我们明天去学生会走一趟,调出通讯录来看。只要找着一个知情的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次日清晨七点,何健飞和田音榛便来到了学生会办公室。田音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办公室却不像档案室那般寒酸。明净的窗台、高挺的梁柱还有巨大的金匾仿佛在时时刻刻提醒人们这里是这所学校学生的灵魂之地,门上悬挂着一个精致的学生会会徽象征由全校学生代表大会赐予的无上权力。田音榛笑,向何健飞道:“你们这办公室还蛮像样的,为什么不在门外也立一个铁牌,说‘凡文武百官都须下马解械,徒步进入紫禁城’呢?”何健飞刚要答话,门内突然大步行出一个人来,个头甚高,敞着格子衣,里面一件雪白的t恤,脸上的表情很是欢喜。何健飞见到此人,身子一缩,那人已快步赶上,一把攥住何健飞的手猛烈地摇动,像得知台湾统一一样:“健飞,我就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终于想通,肯加入我们学生会了?!”何健飞忙抽出手来,道:“何主席,你不要乱猜。我哪边脸上写着‘加入’了?我这次来是想借通讯录看看,顺便问你点东西。”原来是学生会主席,田音榛在一旁暗暗吃了一惊。何主席失望道:“你还是不肯加入吗?我那么看重你的能力,还打算叫你加入了把主席让给你做。你不如再考虑考虑吧,做主席虽然累了点,可是好处却不少,要金钱要美女我都给你”何健飞急得忙扯住何主席的衣服叫他不要信口开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哎哟”何健飞痛得弯下腰去,怒容满面的田音榛刚刚毫不犹豫地狠狠踩了他一脚。何主席见奸计得逞,忙抑制住满腔的笑意道:“哟,健飞,你怎么了?没事吧?外面站着累,大家进里面坐吧。小张,把通讯录拿过来。”说着忙抽身进去,只听到后面何健飞口齿不清地在呢喃些什么“君子报仇”之类的话。
学生会干部通讯录和人事记录都已经拿过来了,田音榛只略略一翻,不出她所料,从60年开始那些干部的通讯地址和联系方式基本上是一片空白。何健飞凑过去瞄了一眼,对何主席道:“为什么你们这里60年之前的都没有住址了?你这个学生会主席是怎么当的?这么低的办事效率还想叫我加入呢!”何主席眼都没抬,一个刚刚看完的文件夹带着“呼呼”的风声就劈头打了过去:“我是学生会主席,不是街道居委会搞计划生育的,都经过那么多年了,你道那些人就呆在一个地方死都不肯出去,哪里查访得明白?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搞这些干什么?难道这里有你失散多年的亲”话没讲完,何健飞已经眼明手快地把文件夹又飞了回去:“我身世有这么悲惨吗?”
见通讯录丝毫没有作用,何健飞思考着该拿些什么东西来看看才好,田音榛已在那边惊呼道:“呀!原来56年的宣传部部长这么帅的!”何主席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何健飞哀叹一声,真是事事不顺,处处打击。突然他想起了“护石保座”的事,忙神神秘秘地靠近何主席道:“上届师兄有没有传给你什么宝贝?比如说石头宝座之类的。”何主席叫道:“喂,健飞大哥,我这里是学生会,不是青龙帮。对了,他倒给我留下一张一千元的账单,你既然感兴趣,那就给你好了。”何健飞道:“那你这里有没有以前退学或死亡的学生名单”何主席手一挥:“到殡仪馆去查。”
最后一点线索都断了,何健飞失望地正想退出办公室。何主席倒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道:“你今天怎么老爱问些奇怪的问题?说来奇怪,我记起那个柜子里似乎有一张发黄的不明记录,你如果这么有时间,就帮我研究研究好了。”何健飞精神一振,忙接过那张纸来看,只见上面记载着一些古怪的时间和事情:
3日决定开展
4日成功
5日未达所预效果,遂深入进行
6日失败
18日继续中
19日其去
23日见其,三人去
28日毕业
其中“其去”被人圈了红圈,接着下面又不知是哪一届学生会主席的批注:“兹事重大,万勿轻视。”何主席道:“你看,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偏要说重大,弄得我不敢丢。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何健飞摇摇头,心中却暗暗疑惑,整张纸的关键都在那个“其”上“其”指什么?又开展了什么?这张纸虽然古怪,但却未必与冤鬼路有关,因此何健飞也没打算继续深究下去,对何主席道:“你可有什么点子让我找到54年以前那些学生会干部?”何主席想了一会儿道:“法子倒是有一个,过一个月就是我们的一百年校庆,到时肯定到处发布广告宣传,广邀老校友参加,你可以去看看,不过我可担保不了他们一定会来。”何健飞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把校庆这回事给忘了?学生会人才鼎盛,你随便挑一个都绰绰有余了,还要我这个废物干什么?音子”回头却看见田音榛还在为那张相片神魂颠倒,气道:“你跟他尽管含情脉脉相对下去吧,我可要走了。”霎时,办公室里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