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想象自己怎么去整天侍候一个半老头子,她盯着他说,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一个不能自立的弱女子,需要傍大款才能生存,你是不是这种想法?
丁放说,错了,大错特错了,你是一个知识女性,而且是一个美貌高雅的知识女性,高雅的知识女性追求什么?不就是追求一个宽松的环境和心灵的自由吗,嫁一个厅长,房子位子票子,要什么有什么,够宽松的了吧,至于心灵,有一位厅长给你撑着,你想想,有什么东西能够使你不自由,你想要天上的星星,他肯定会爬下为你撑着,你想打败你的敌人,只要你说出丈夫的职务,你的敌人就会自己趴下,你说你还要什么样的自由?有了这样的生活,你这辈子还追求什么?
柳南说,你再别说了,你说的这些和我风马牛不相及,我就追求我的研究工作,实验研究是我生命的一个重要部分,只有不断地实验,不断地成功,我才能得到快乐,否则你把我供到神台上,我也觉得生活没一点意思。
完了完了,丁放说,你这辈子彻底完了,既然不想享受荣华富贵,那就只能去做你的实验了,也好,那么我们就说说你的实验研究。既然研究是你生命的一部分,那么你的研究已经取得了突破,也就是说你的生命已经开出了美丽的花朵,接下来就是采摘果实。和这么丰硕的果实相比,被别人抢去几节课,被别人排挤评不上教授,等等等等,又算得了什么?我刚才就想了,你应该加紧研究这种精液疫苗的工厂化生产方法,研究成功了,那你就是上帝,学校不办厂,我给你找合作对象,保证你要什么条件对方答应什么条件,你要在什么地方办厂就在什么地方办厂,哪里会有什么烦恼。
合作办厂是个不错的主意,丁放说得对,只要研究完全成功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她的心一下开朗了。没想到丁放如此幽默,绕来绕去还真的编织出了一个人生指南,这个指南彻底解开了她心里的疙瘩。她一下彻底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她一下搂紧了他,在他脸上猛亲几口,说,真是士别三日需刮目相看,想不到你还有如此的大智若愚,我想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厅长。我今天就聘你为特别顾问,人生导师,如果学校不批准办厂,就由你来负责寻找合作对象,把厂建起来,你看怎么样?
两人谈一阵研究和办厂的事,丁放又问柳南是不是真有一个童男子。柳南红了脸,本不想说,又觉得说出来好,就当丁放是亲哥,说出来让他分析分析。她把和伍向明的事细说了一遍。
丁放这次严肃了脸,想一阵说,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要慎重,我觉得是这样的,他来自底层,现在是学生,还没有多大的见识,他崇拜你,爱慕你,很正常。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我觉得他是个不安分有雄心的人,以后他发展了,壮大了,见多识广了,你却老了,这时候很可能要出现麻烦。你不是个甘为人下逆来顺受的人,也不是个没有自尊能够承受两次婚姻打击的人。第一次婚姻是他远走异国,情有可原,第二次很可能会是被人彻底抛弃,你肯定不能承受这种打击。
别人都这么认为,也许别人看得更客观冷静,看来这事确实不太合适。柳南心里不由一阵酸楚,她什么也不想再说。
在实验室,疫苗菌要用新鲜牛犊血来培养,如果工厂化生产,这样的成本就很高,必须找一种替代品。现成的思路有两种,一种是用成年牛血,用一种廉价的办法将成牛血中携带的病菌杀死,使其成为无杂菌血;另一种是彻底抛开牛血,实验出一种人工配合液替代。前一种办法可能要简单,成功的把握也大,后一种办法要复杂一些,能否成功还很难说。经过再三考虑,柳南决定高起点研究,分析化验牛血中起作用的营养成分,然后仿制出这种成分作为培养液。把自己的想法和伍向明说了,她要伍向明好好想想,也拿出一个实验方案。
柳南深知实验思路的重要性,如果思路不对,就会南辕北辙,将时间和经费耗尽而一无所获。让柳南不满意的是,伍向明根本不去独立思考问题,只知附和她的意思,一直没提出一个像样的思路。也许是他没有执著地去想,也许是他有自卑感,觉得自己的知识和能力有限。伍向明从图书馆查资料回到实验室后,柳南严肃地问他为什么。伍向明站在她面前红了脸,一句话不说。在她的追问下,他突然转身,打开办公桌抽屉,拿出几页打印纸,一把塞到她的怀里,然后又急忙将门关死,背靠了门紧张地看着她。
柳南看了几行,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封向她求爱的情书。她的心猛地跳到了嗓子眼。看眼伍向明,他除了紧张,眼里还有一种真诚的期望。他喘了粗气变了调说,我这些天脑子里很乱,啥事都没法干,你能给我个答复,不管是好是坏,我也就心安了。
柳南镇定一下往下看。信写得很真诚,文笔也不错,字里行间透出小青年的热情和初谈恋爱的稚嫩。她的思绪很快飞到了信外。他多次说过他的情况。大学毕业后,他分到了畜牧局,没想到畜牧局又把他分到了一个更偏远的戈壁牧场当兽医。他形容说,我立即就傻了,立即就想到了“忽剌剌大厦将倾,昏惨惨黄泉路尽”到了场里,场长给我一匹马,说哪个牧点牲畜病了就到哪个牧点去。马由我骑也由我放养,每天牵了这马放牧半天才能吃饱。我实际成了个放牧员,也就是这时,我下定决心要考研究生。这样的经历,他当然没机会谈情说爱。这么说我是他的初恋。初恋是刻骨铭心的,一般来说也是没有功利的。可是别人的话也不能不考虑,毕竟大了五六岁啊。当她睁开眼睛时,伍向明半跪在面前,一手扶了她坐的椅背,一手搭在她的腿上,双眼深情地注视着她。他说,南姐,你是不是怕别人说闲话,怕影响对你的提拔?
影响提拔?她一下不知这话从何说起。他见她迷茫,说,你还不知道?最近人们都在说你马上就要当系副主任了。
这些天她已把副主任的事彻底放下,再没去想它。她说,我怕?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就怕我老了你还年轻,怕那时的我和你极不相称。
伍向明说,南姐,你根本不用怕,你老了,我还能背动你,正好我来背你。
柳南的心一下酥了化了。她一把将他的头揽到怀里,呢喃着说,我的宝贝,姐答应你,但咱们彼此还不是很了解,我想过了,咱们先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充分了解和考虑一下,如果不合适,也不会有什么矛盾和麻烦。
中午她带他回去一起做饭吃,上楼时,她突然一阵发慌。单元里住的都是本校职工,其中一家还是一个系的。她不由得加快了上楼的步伐,想和他拉开一点距离。进了屋,她的情绪一下很是低落。自然想到了和前夫的恋爱。那时两人走到一起,不但不怕,好像很有一种骄傲,从没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做饭时,伍向明要和她一块做,她不由得看眼对面。对面是一模一样的另一栋楼,两栋楼距离很近,对面的一举一动看得很清。好像对面的人家已经注意她了,她不由得又一阵慌乱,感觉就像偷情养汉。不行。她扔下手里的菜对他说,我们不做了,咱们到饭馆去吃。
几天来对培养液的化验分析,基本搞清了疫苗菌生长所需的营养成分,这些成分并不特殊,完全可以从廉价的植物果实中提取,然后进行工业化生产。柳南打电话把这一消息告诉丁放,说工业化生产没一点问题,但学校方面是否同意建厂仍没有答复,她要丁放尽快寻找一个合作伙伴。丁放和柳南开几句玩笑后,正经地说,像这样的高技术项目,寻找合作伙伴没一点问题,如果你决定搞合作,生物制品厂就是最好的合作对象。但有一个问题,你的研究属于职务发明,产权归学校所有,是否合作生产要由学校来决定,我的想法是我们暂时不考虑产权,先寻找一个合作单位,造出一个声势,如果学校仍不理睬,我们就真的合作生产,如果学校出面干涉,或自己生产,或卖专利给人家生产,你都达到了目的,你的科研成果转化成了生产。
产权的事柳南倒没有想到,丁放社会知识丰富,他的话不会有错。看来还有点麻烦。不过丁放想的也对,咱们的目的就是将研究成果尽快转化成生产,不管由谁建厂,能生产出合格的产品就行。柳南说,你是我的代理人,你办事我放心,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二天丁放就打来电话,说已和生物制品厂达成了意向,明天上午九点正式谈判,他要柳南把发表的论文和科研成果鉴定等都带上。丁放提高声音说,明天一早你就在家里等着,厂长用奔驰车去接你,不过你不要太高兴,先说说事成之后怎么谢我。
柳南小声说,人都被你占了,还说要怎么谢。
八点刚过,丁放果然领着厂长来接。柳南早在楼下等着,她认不出车是不是奔驰,但看起来确实华贵漂亮。介绍时,丁放特意强调来接的是正厂长,一把手。上了车,柳南就忐忑不安。晚上半晚没有睡着,怎么考虑都觉得这事不妥。她查了有关书籍,科研成果的产权确实归单位所有,这样个人就没有资格和人家谈判。她当时就打电话把担心告诉了丁放,丁放还是老话,要她不要怕,沉住气,保证有好戏。她不知道丁放是怎么和对方说的,估计对方也可能是一般地谈谈。没想到一把手亲自来接。丁放也把事情闹得太大了。丁放看出了柳南的不安,说,柳教授,你以为你是普通老百姓呀,你的大名早上了厂里的红名单,你以为咱们生物厂是干啥的,简直就是美国的中央情报局,别说你的大名,就连你穿开裆裤到现在干了些什么,他们都清清楚楚,特别是你的研究,早在人家的注意之中,我一提到你想合作,人家立即决定出四个字:全力以赴。不信你问厂长。
厂长笑了笑对柳南说,没有他说得那么夸张,不过你发表的论文我们早注意到了,也知道你的一些研究情况,你完全搞成功的消息,还是丁处长给我们提供的。
更没想到的是到了厂里,厂里的职工早已列队欢迎,队列从厂门一直排到办公楼门。柳南一下感到有点晕,头脑一片空白,接着就直想流泪。不由得想到学校对她的冷遇,心里又涌上许多感慨。
却并没有隆重的谈判场面,将门关上,屋里只有厂长书记柳南丁放四人。厂长开门见山地说,我们的目的,就是想把柳教授请到我们厂里来工作,来当总工程师,当研究所的所长,所以今天没有什么谈判,只有柳教授提条件谈要求,只要柳教授提出的,我们厂能够办到的,我们决不说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