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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周太史出都逃妇难焦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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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了。我近来正少一个谈天的人,老兄回去,可叫他来见我。’他姑丈怎么好不答应,回去便给他一身光鲜衣服,叫他去见制军。那制军便留他在衙门里住着,闲了时,便和他谈天。他谈风却极好。有时闷了,和他下围棋,他却又能够下两子;并且输赢当中,极有分寸,他的棋子虽然下得极高,却不肯叫制军大败,有时自己还故意输去两子。偶然制军高兴了,在签押房里和两位师爷小酌,他的酒量却又不输与别人;并且出主意行出个把酒令来,都是雅俗共赏的。若要和他考究经史学问,他却又样样对答得上来;有时唱和几首诗,他虽非元、白、李、杜,却也才气纵横。因此制军十分隆重他,每月送他五十两银子的束。他就在广东阔天阔地起来。不多几时,潮州府出了缺,制台便授意藩台,给他姑丈去署了。一年之后,他姑丈卸事回来,禀知交卸。制军便问他:‘我这回叫你署潮州,是甚么意思,你可知道?’他姑丈回说是大帅的栽培。制军道:‘那倒并不是,我想你那个亲戚,总要想法子叫他出身。你在省城当差,未必有钱多,此刻署了一年潮州,总可以宽裕点了,可以代你亲戚捐一个功名了。’他姑丈此时不能不答应,然而也太刻薄一点,只和他捐了一个未入流,带捐免验看,指分广东。他便照例禀到。制军看见只代他弄了这么个功名,心中也不舒服,只得吩咐藩台,早点给他一个好缺署理。总督吩咐下来的,藩司那里敢怠慢,不到一个月,河泊所出了缺,藩台便委了他。原来这河泊所是广东独有的官,虽是个从九、未入,他那进款可了不得。事情又风流得很,名是专管河面的事,就连珠江上妓船也管了。他做了几个月下来,那位制军奉旨调到两江去了,本省巡抚坐升了总督,藩台坐升了抚台,剩下藩台的缺,却调了福建藩台来做。那时候一个最感恩知己的走了,应该要格外小心的做去才是个道理。谁知他却不然,除了上峰到任,循例道喜之外,朔望也不去上衙门,只在他自己衙门里,办他的风流公案。

    “那时新藩台是从福建来的,所有跟来的官亲幕友,都是初到广东,闻得珠江风月,那一个不想去赏鉴赏鉴。有一天晚上,藩台的少爷,和一个衙门里的师爷,两个人在谷埠(妓船-聚之所)船上请客。不知怎样,妓家得罪了那位师爷,师爷大发雷霆,把席面掀翻了,把船上东西打个稀烂,大呼小叫的,要叫河泊所来办人。吓得一众妓女,莺飞燕散的,都躲开了。一个鸨妇见不是事,就硬着头皮,闪到舱里去,跪下叩头认罪。那师爷顺手拿起一个茶碗,劈头摔去,把鸨妇的头皮摔破了,流出血来。请来的客,也有解劝的,也有帮着嚷打的。这个当口,恰好那位焦理儒,带了两个家人,划了一艘小船,出来巡河。刚刚巡到这个船边,听得吵闹,他便跳过船来。刚刚走在船头,忽见一个人在舱里走出来,一见了理儒便道:‘来得好,来得好!’理儒抬头一看,却是一位姓张的候补道,也是极红的人。原来理儒在督署里面,当了差不多两年的朋友,又是大帅跟前极有面子的,所以那一班候补道府,没有一个不认得他的。当下理儒看见是熟人,便站住了脚。姓张的又低低的说道:‘藩宪的少大人和老夫子在里面,是船家得罪了他。阁下来得正好,请办一办他们,以警将来。’理儒听了,理也不理,昂起头走了进去,便厉声问道:‘谁在这里闹事?’旁边有两个认得理儒的,便都道:‘好了,好了!他们的管头来了。’有个便暗暗告诉那师爷,这便是河泊所焦理儒了。那师爷便上前招呼。理儒看见地下跪着一个头破血流的妇人,便问谁在这里打伤人。那师爷便道:‘是兄弟摔了他一下。’理儒沉下脸道:‘清平世界,那里来的凶徒!’回头叫带来的家人道:‘把他拿下了!’藩台的少爷看见这个情形,不觉大怒道:‘你是甚么人,敢这么放肆!’理儒也怒道:‘你既然在这里胡闹,怎么连我也不知道!想也是凶徒一类的。’喝叫家人,把他也拿了。旁边一个姓李的候补府,悄悄对他说道:‘这两位一个是藩台少爷,一个是藩台师爷。’理儒喝道:‘甚么少爷老爷,私爷公爷,在这里犯了罪,我总得带到衙门里办去。’姓李的见他认真起来,便闪在一边,和一班道府大人,闪闪缩缩的,都到隔壁船上去,偷看他作何举动。只见他带来的两个家人,一个看守了师爷,一个看守了少爷,他却居中坐了,喝问那鸨妇:‘是那一个打伤你的,快点说来。’那鸨妇只管叩头,不肯供说。那师爷气愤愤的说道:‘是我打的,却待怎样!’理儒道:‘好了,得了亲供了。’

    叫家人带了他两个,连那鸨妇一起带到衙门里去。

    “此时师爷少爷带来的家人,早飞也似的跑进城报信去了。理儒把一起人也带进城,到衙门里,分别软禁起来,自己却不睡,坐在那里等信。到得半夜里,果然一个差官拿了藩台的片子来要人。理儒道:‘要甚么人?’差官道:‘要少爷和师爷。’理儒道:‘我不懂。我是一个人在衙门里办公,没带家眷,没有少爷;官小俸薄,请不起朋友,也没有师爷。’差官怒道:‘谁问你这个来!我是要藩宪的少大人与及藩署的师爷!’理儒道:‘我这里没有!’差官道:‘你方才拿来的就是。’理儒道:‘那不是甚么少爷师爷,是两个闹事伤人的凶徒!’差官道:‘只他两个就是,你请他出来,我一看便知。’理儒把桌子一拍,大喝道:‘你是个甚么东西,要来稽查本衙门的犯人!’喝叫家人:‘给我打出去!’两个家人,一片声叱喝起来,那差官没好气,飞马回衙门报信去了。藩台听了这话,也十分诧异,一半以为理儒误会,一半以为那差官搅不清楚,只得写了一封信,再打发别人去要。理儒接了信,付之一笑。草草的回了一个禀,交来人带去。禀里略言:‘卑职所拿之人,确系凶徒,现有受伤人为证。无论此凶徒系何人,既以公事逮案,案未结,未便遽释’云云。

    “这两次往返,天已亮了。理儒却从从容容的吃过了早饭,才叫打轿回公事去。谁知他昨夜那一闹,外面通知道了,说是河泊所太爷误拿藩台的人,这一回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了,不难合衙门的人都有些不便呢。此风声一夜传了开去,到得天明,合衙门的书吏差役,纷纷请假走了,甚至于抬轿的人也没有了。理儒看见觉得好笑,只得另外雇了一乘小轿,自己带了那一颗小小的印把,叫家人带了那少爷、师爷、鸨妇,一同上制台衙门去。”

    这一去,有分教:胸前练雀横飞出,又向最高枝上栖。未知理儒见了制台,怎样回法,且待下回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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