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旬旬不也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如她一般,自小勤奋学习,成绩不错,但未必有多热爱知识;就业后工作尚可,生活足够,可也从没有想过要打拼为人上人;到了适婚年龄,嫁一个大家眼里都还算优秀的男人,婚姻美满,却不曾经历过轰轰烈烈的爱。人活着就是一步步走向死亡,选最正常的路会让自己感觉比较安心,没有为什么,结局也不会有所不同。当年她在一个知名企业做财务,这样靠谱的工作让谢家对她也多了一份满意,婚后谢凭宁却希望她回归家庭,为他打造一个坚实的后方。她起初是不情愿的,不是因为事业心,而是因为不想断了自己的后路,直到她发觉如果她拒绝,有可能危及婚姻的稳固,再加上谢凭宁主动提出每月将不低于她工作收入的钱汇入她账户,她才顺水推舟同意了。就这么庸俗。其实赵旬旬不爱钱,但她爱安定。从容的经济是安定的必要非充分条件,这个她一直是懂的。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又矮了回去,就这三年而言,她连阅历也未必能俯视小她三岁的池澄。
因为航空公司承诺池澄的行李最晚将于明天夜里送到他下榻的酒店,所以他在商场不过是挑选贴身的换洗衣物。赵旬旬站在某知名内衣品牌的男士专柜旁看着左挑右捡的池澄,难堪与错位感油然而生。
在几个小时前,打死她也不信她的人生经验里会包括在商场陪未来的小姨夫买内裤。这让她感觉自己像领着贾宝玉午后春睡的秦可卿。再加上并不刻意避嫌的池澄时不时将其中的某一条拎到她面前,问:“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她只能选择沉默。
难道要她回答:“我觉得很适合你。”或者“这个颜色跟你不搭。”
赵旬旬盼望着池澄的挑选尽快结束,但池澄却显得兴致勃勃。为了实现如谢凭宁所说的“早去早回”她横下心随便指了一条给他建议。
“我看这个不错。”赵旬旬说。
“是吗?”池澄拖长了声音“你喜欢这个?”赵旬旬简直要晕过去,他自己的内裤,跟她喜不喜欢有一毛钱的关系?她把手一挥“还行吧,马马虎虎。”
“你自己的也是那么马马虎虎挑来的?”他看起来自然而随意,仿佛没有感到一丝的突兀,这令赵旬旬也生出了几分错觉,难道一直神经过敏的那个人是她?这个社会已经在她洗床单的时候不知不觉演变到了外甥媳妇和小姨夫,或者是刚认识三个小时不到的陌生男女并肩挑选并探讨内衣裤也习以为常的地步?就好像半个世纪前女人穿上裤子的惊世骇俗到如今早已是小事一桩?
善于迎合金主的柜台小姐也出来搅合,掩嘴对赵旬旬笑道:“不要说还行,好好挑挑,多挑几条,反正也是穿给你看的嘛!”赵旬旬的脸再度红到了肚脐。心道:他是穿给你看,穿给你们全家看!她懒得再争辩,直接举高那条内裤,斩钉截铁地问池澄:“买,还是不买?”
“买!就买。”池澄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迅速让服务员开好小票。赵旬旬松了口气,坐到店面为客人准备的小沙发上,老神在在地翻着图册等待他买单。谢凭宁的日常起居都是她在打理,可是她过去从来没有留意过男士的内衣裤会有那么多缤纷的选择。
赵旬旬看了好几页,池澄的脚还停留在她椅子旁一米开外。她抬头,发现他在这时才流露出类似于窘态的表情,这在两人短暂的相识过程中倒是头一遭。
池澄强行把赵旬旬叫到一侧,小声对她说:“完了,我忽然想起登机前我把随身的包一块塞行李箱了。”
“然后呢?”赵旬旬也觉得自己不怒而威。
“钱包也在里面!”
“有没有搞错?”温文尔雅的那个赵旬旬被逼死了,剩下的那个她七孔生烟。“怎么可能会有人会把钱包和证件放进托运的行李里?难道你不知道机场失窃的概率?还有就是万一行李遗失就意味着你什么都没了,就像你现在这样!正常人会怎么这么做?”
池澄理亏地摊了摊手:“正常人只是想把两只手解放出来?”
“你空出两只手来干什么?钻木取火?”池澄默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psp,赵旬旬无语凝咽。
这个psp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赵旬旬必须为池澄的内裤买单。虽然她是随时携带身份证及其复印件、登机前会买双份保险的赵旬旬。
他们沉默地走向收银台。赵旬旬打开钱包,绝望地对池澄说:“我今天没打算用钱,没有银行卡,只带了两百块,从机场打车回来已经用了一半”
“不会吧?”后面还有人排着队等待付款,池澄情急下不客气地接过赵旬旬的钱包翻了翻,果然从身份证后面又翻出五十。
“那是我备着以防不时之需的交通费。”
“你肯定还有!”
“没有了!”
“怎么可能没有,要是你钱包被偷了怎么办?算我求你,明天加倍还你,三倍,十倍!”赵旬旬艰难地从手袋里拿出一个钥匙包“这是我最后应急救命的。”
池澄大笑:“现在就是救命的时候。”池澄拎着购物袋,心满意足地走在脸色不甚好看的赵旬旬身旁。“行了,犯不着生气。一会去我就让佳荃先把钱还给你,十倍!”
赵旬旬缓缓看向他:“你敢让我老公和你未婚妻知道这回事,我就跟你拼命。我今天只是陪你到了商场门口,然后各逛各的,事后会合。”
池澄满不在乎地笑:“看你说的,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我俩有不可告人的奸情。”
到达酒店之前赵旬旬都没有理他。她坐在大堂给谢凭宁打电话,池澄坐到她对面。
“你还不走?”赵旬旬瞪着他。“我要等谢凭宁下来,当着你的面告诉他刚才你只是陪我到了商店门口。”池澄好整以暇地说。
赵旬旬翻了个白眼,越想越荒唐,最后竟然笑了起来。
“行了,走吧。”
“你陪我了好一阵,我陪你坐一会。你老公下来我就走。”他不再不正经,柔声正色道。赵旬旬摇摇头,就是个孩子,跟他计较什么。
她眼中的孩子静坐了一会,又打开购物袋看了看方才的战利品,冷不丁又冒出一句:“这真是你的挑中的吗?”
赵旬旬实话实说:“我自己不会选择这样的。”“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某天睡梦中家里发生火灾,好不容易逃出现场后,穿着条火车图案的内裤出现在邻居面前。”
池澄用探讨的语气“肉色的会有所改善吗?”
“聊什么?”谢凭宁和赵旬旬的公婆终于出现了。其实认真想想,她离开也不过是四十分钟不到,可又觉得像是四十年。
“聊火车。”赵旬旬飞快地回答,虽然离奇,总好过说在聊内裤。
谢凭宁困惑地笑笑:“火车,肉色的?”
“子弹头火车。”池澄补充。
“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谢凭宁莫名奇妙,不过也没有多大兴趣继续问下去。
赵旬旬暗道:你当然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因为全是满嘴跑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