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儿两个还想多说会儿话,外面却传进消息来,说王爷身体略感不适,不宜久留,如果王妃说完了话儿就与王爷一起去给柳夫人扫墓。
良岫知自己不能再滞留于宰相府了,于是别了父亲、苏姨娘、方姨娘及众位兄嫂,在庶兄云良骥的陪同下与龙云漠一起前往云家墓地。
马车远离了城镇,沿着崎岖的小路从茂密森然的松树林中穿过,又绕过几处荒凉的山岗,来到一片背山面水的开阔之地。远远看去只看见白杨擎天、松柏森森,不时有乌鸦嘶哑的鸣叫声隐隐传来。马车又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高大的牌坊前停下。龙云漠依旧是牵着良岫的手下了车,云良骥也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引着他二人来到嫡母柳氏的墓前。
因云宰相尚健在,所以柳夫人墓前没有墓碑,也不能添坟拔草,十七年的风霜雪雨让柳氏的坟墓变得低矮了不少,坟上已经枯黄的长草在秋风中摇曳起伏。如果不是良骥指引,良岫根本无法找到母亲的坟墓。
站在母亲的坟冢前,面对着将自己与母亲永远分离的这抔黄土,想到自己遭际的种种,良岫忽然像个孩子受了很多委屈,终于见到母亲一般,只叫了一声“母亲”,便情难自抑,扑倒在坟前放声痛哭。哭声中充满哀怨悲伤、痛入骨髓,让闻之者无不心生恻恻。
云良骥也默默跪在良岫身边,看着可怜的嫡妹哭得如此之痛,想到她四岁丧母,背负妖邪的莫须有之名,遭受九年北地艰难、八年相府欺凌之苦,如今被迫嫁入漠王府,又听说受到漠王冷遇,如此种种实在是令人心疼。而自己不过是一国子监助教,从七品小吏,自己的命运尚且迷惘,又怎能帮助自己的妹妹脱离苦海?想到这里良骥不禁落下泪来。
龙云漠则默默地站在良岫身后,心中一阵酸楚。心道:“云良岫,焉知你能跪在母亲墓前如此放声痛哭,是多么令人羡慕啊!我八岁丧母,却从不敢为母亲痛哭一场。”又想到自己对良岫所做种种,竟心有愧意,毕竟她是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弱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皇帝赐婚,她又能如何?
看良岫哭了许久,嗓音都嘶哑了。龙云漠上前劝道,“不要再哭了,该给夫人烧寒衣了,不要误了时辰。”良岫哪里听得进去,只恨不能自己立刻死去好陪伴孤零零的母亲。
“母亲,你孤苦伶仃地在另一个世界,我孤苦伶仃地留在这里,你为何不在十七年前也将我带走,为何留我在这个世上倍受痛苦?”这凄凉的话语,让寒鸦噤声,令古柏瑟瑟。龙云漠听了心中更是一紧,忙命惜月和菊烟去扶良岫,良岫已是哭得没了丝毫力气,没能挣脱她们的手臂,只好任由她们搀扶着,与龙云漠一起上了香、烧了纸钱、焚化了寒衣。临走之时,良岫再次跪在母亲坟前悄声低语:“母亲天气转凉,野外寒冷,您多多保重。女儿走了,母亲,等着我,等我们母女相聚的那一天。如那一日到来,你定要来接我、定要来接我啊,母亲——”
这话旁人未曾听清,却一句也没逃过龙云漠的耳朵,一时间内心凄然不可言喻,竟有一种想抱这苦命女子在怀里的冲动。但终是一动未动。
惜月和菊烟扶起良岫,见她眼睛红肿,面纱已湿透,衣衫发髻也略显凌乱,于是惜月扶良岫到马车里梳洗整理,却留了菊烟在车外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