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一愣,讪笑。
徐傲拿起调味汁洒在早已煎得发黄的牛肉上,淡淡说:“如果我真是这么好,当日你就不会在我最倒霉时把我仅存在抽屉的值钱东西全数挟带一走了之噢,说了不再提过去的事的,还是随口说出来了,没办法,记忆犹新。”
“都说是我妈病了!”周雅立即争辩,可惜短短数字却高低起伏,颇显突兀“那些钱我,我当时没办法嘛,医院里等着要的,后来我有发信息给你啊,过了不久,我的手,手机被偷了内中的电话号码全忘个一千二净,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你早说过了。”他笑了笑。
“是啊!事实就是这样”
“在你走后三个月,我在路上碰到你在酒吧工作时的同事,她说几天前才打过电话给你。”他没有望她,继续淡然无事地说“我不曾气你拿走我的钱,因为你说给父母看病。只要是为了家人,我就算不吃不喝也会帮你,毕竟大家朋友一场。我只是讨厌女人说谎,是极度讨厌。”
“我没有我又怎么会那样呢”努力堆砌的娇媚在淡薄的氛围下毫无反击能力,周雅涨红着脸,企图提醒他刚才说过的话“但我们曾经有过很开心的日子不是吗?一年半,不,足两年了!就算曾经和那方姒好过又怎么样!你现在还为她守身,她却沾上另一个我看这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空长个正经样子罢了,身边没个男人就过不下去!”
“你胡说什么?!”徐傲“啪”地放下烧烤叉,黑着脸吼“你怎么能和她比?你贪慕虚荣,忘恩负义,离开我时甚至把抽屉里的几千元现金和两只劳力士金表卷走!而她二十多岁人,和我一起时还未经人事!若不是她背着我反正我们分开是意外!外人没有资格评论!”话音刚落,只觉胸口阵阵赤痛!他一吸气,忆起刚才再次重伤她的心,万种思念和悔疚已如波涛般涌尽心口!
徐傲一腔悔恨,无处可泄,突然,他猛地抡起右拳,面前的朝烤网狠狠一捶!灼热的刚格自不锈钢炭炉上飞脱朝墙壁撞去!冉反弹回来!他冷着脸以手捡起来慢慢放回烤炉上,以扣子固定。
烤炉上的网格沾满混和了各种酱料的灼热的肉碎粘在他的手背!手微微颤着,手背和指肚沁出片片焦黑的血痕,像一片被野火焚烧过的草地,黑黄斑驳,满目疮痍。
他没有出声,甚至连刚哼一声也没有。
周雅尖叫“天啊,你干什么了,手要焦的!啊,糊糊的一片,要流血了!”
侍者听见,匆促转头,徐傲正铁青着脸缩回手,然后自袋里摸出一千元扔在桌上,越来急匆而来的侍者,大步朝厅门走去
周雅一愣,扬手“哎哎”叫着追出门外。见得徐傲呆立路边,怔怔望着对面马路处一处并排走着的男女背影。男人穿着蓝色衬衣,女的穿着米黄套裙。
半晌,她看见他发狂似的冲过对面马路,朝那对男女扑去,用灼伤了的手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臂再一扯下一刻,他瞪大眼睛放开手,嘴里喃喃说了句什么
那对男女吓了一跳,男人黑着脸猛回身推撞他一下,大概听得他道歉,也没再怎么样,拉起女友离开了,只是一边走着一边扭头瞪他几眼,嘴巴很正常地骂咧了好一阵子。
周雅皱了皱眉头,想跑过对面,见是红灯,只得站住脚。脑海里,却突然记起刚才张朗和方姒就是穿着一蓝一黄的衣服!她一怔,立即举目再望,那对走远了的男女背影竟然和他俩有点相似!
她郁闷,正要打起精神追上前去,努力给他发放糖衣炮弹。一抬眼,竟又见得前方的徐傲突然转身,朝这边马路飞快跑回来!
周雅吓了一跳,视线顺着他奔跑的方向一看,赫然见得徐傲直朝着这边路边一对自小百货商场走出来的男女冲去奇怪的是,女的形同方姒打扮,男的却英俊斑挑,不再如张朗模样
突然,一声车鸣划过闹市长空,把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马路中央!周雅视线一转,见得一辆红色的士停在马路中央,车身剧烈颤抖!徐傲脸如土色倒在前轮处,一手撑着地下,一手捧着左脚膝盖
晚上,灰云密布,夜雨潇潇,染出丝丝凉意。方姒把脸凑向玻璃窗,雨点拍面而来,却在服前断裂,划出错纵,零落,美丽。
把脸贴在玻璃上,拈起指尖跟着雨痕游走,曲折来回,自然随意。心是专注的,一种冰凉细致的感觉,沿着指甲上淡淡的粉红色,沿着脉搏溢出的丝丝寒意,点绘出如缀珠般的图案。
半晌,嘟嘴轻轻一吹,眼前迷蒙一片,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方姒微叹一声如果人生百事,也这般和美就好了。
小时曾看过一遍童话,故事主人翁是位年轻的公主,她流的眼泪会化作圆润晶亮的珍珠,颗颗叮当清脆流泻一地。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秘密,无数有钱人耍尽手段,要成为她的丈夫。很奇妙地,她爱上了一位穷得两餐几近揭不开锅的男人。原因很简单,有钱的人渴望她流泪,而这个男人说他宁愿饿死,也不愿再看见她流泪。
她很喜欢这个童话。因为它表明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当男人爱上女人,会不惜用自己的痛苦换取女人的快乐。
而徐傲,竟然当着她的面许诺与另一个女人结婚!这重创了她的身心!如果他知此而为,无葯可救,如果不知而为,证明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反正无论何种结果,都不会如她的愿。
罢才,张朗不停追问她是否有意接受他,说就算她说和他结婚是赌气话,也不会生气,与徐傲相比,他更注重结果而非过程,因为他爱她,很早前就爱她到律师楼上班第一天。
方姒问他爱自己的什么。
“总之你样样都好。”张朗搔搔头“如果我们结婚,我可以保证自己对婚姻忠诚,徐傲却不一定能呃,这只是我的想法,应该是这样。”
“是吗?”她喃喃问。
“是的,我爸妈都在乡下,家里就我一个住,虽然只有几百尺,好歹也比租屋住强千百倍!我还有一些存款,足够帮你偿还尚欠徐傲的三十多万!至于结婚费用,我们可以从简或者旅行结婚。还有还有,以后每月工资我会全数交给你!因为我知道你最擅长管家”他急急说着,好不容易顿一顿喘了口气,又继续保证下去“我觉得做人还是要实际些好!至于婚后孩子是一定要的,呃,我爸妈是乡下人,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会把孩子带回去教育,乡间人朴实些,对孩子更好,那我们更没有后顾之忧!”
方姒顿一顿“很好的计划,做你老婆一定毫无后顾之忧。”
张朗搔着头“嘿嘿”笑了。
“不过我必须说清楚。”她望着他“刚才我和徐傲的确在说赌气话,请不要当成事实虽然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但现在,我要为这借口向你认真道歉。”
张朗张了张嘴,半天才“哦”出一声。
方姒微叹一口气,也没再说话。
日子悄然而逝,李扬似乎懒得再当传话人了,所以整整三个月,方姒对徐傲一无所知。
或许和周雅结婚了吧。有时,她会这样想,然后郁郁寡欢很久,很久。
这天是周末,方姒清晨起来煮了早餐,拧开电视边吃边看。播财经新闻时,一则报道说晚公布的一份美联储会议记录!出席会议的委员们认为当前美国利息仍然“太低”不足以抑制通货膨胀,部分委员担心利息长期偏低会释放大量资金,从而增加金融市场的风险。消息传出,华尔街拖累港股大跌,全球“热钱”大规模撤离香港,恒指跌空低开,导致股市近日蒸发量高达2000亿港元!
方姒猛觉心惊肉跳!她知道徐傲这阵子有点钱了,手上除了帮客户投资,不知有否替自己购买?如果碰巧购买的是这次大跌的基础原料股,那他才刚翻身,又得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负债累累!
新闻播完了,她兀白脸青唇白坐在沙发发呆,想穿衣到外面逛荡,却在心里命令了自己千万次仍然不能动弹,
“可恶的男人,你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她喃喃说着,眼泪莫名就流了下来。
这男人前辈子大概是个风流人物,穿绫罗绸缎,摇金边纸扇,借此俘虏无数芳心,所以这辈子就得欠债累累,和欢场中的女子纠缠不休。
只是,为什么别的女人可以欺负他,而她却被他欺负?莫非她前生是他的债主?把他拷完再炸,炸完再迫。今生的他便含着一口怨气,吆喝她,欺负她,伤害她
人家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他和她才是冤家呢!
方姒叹了一口气,拿起电话,却僵在半空。半晌,她一咬牙,拨通李扬的电话,却不说话。
“准?”是李扬还没睡醒的声音。
“”“怎么不出声”那边传来抱怨,顿了一顿,大概在查看来电显示,然后又说:“我认得这个号码了,是你吗?”
律师就是律师,这招似是而非果真凑效,方姒终于忍不住说:“是的。”
“啊?方姒?怎么会是你!”
狡猾的家伙!她只得说:“是啊,有点事想请教你”“洗耳恭听。”他语气一低沉,大概又倒叫枕上了。
她吞了吞口水“之前我以一万港币委托徐傲投资,刚才看财经新闻”
“我知道你说什么。”
“嗯”“你那些钱没了。”
“什么?!”方姒低叫“天啊,真是发生股灾了吗?徐傲呢,来不来得及抽身?”
“不止你的钱没了,我也损兵折将!”李扬叹了一口气“前几晚突然传出美元加息的消息。华尔街反应强烈,港股必定大跌。徐傲这人小心,并无全仓购买股票,本来也没啥大问题。可惜周雅早阵被高利贷追债!财务公司的打手寻至周雅姑姑家哩淋红漆油写大字恐吓,周雅却躲在徐家不闻不问,徐傲看不过眼,开口向财务公司要合同看,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可不活活气死他,原来那女人借的钱按日息计算!”
“老天,她怎么会借那么多钱?”
李扬冷哼“贪安好逸的人借钱有什么理由!无非是在澳门赌博的结果。”
“赌博?”方姒倒抽一口气“太夸张了吧,我看她斯文漂亮的,不像那种人啊。”
他轻笑“你以为徐傲以前结交的都是什么女人?初恋那个倒是好的,可惜他被她伤得体尤原肤,啥样我就不说了,将来有空再说吧。反正后来他就专泡些低下层的漂亮女人,什么洗手妹,修甲女,舞女公关的。这种女人实际惯了,遇他倒霉不开溜才怪!”
方姒一窒“我也很现实,怪不得如此收场”
“你不同你不同,大大的不同。”李扬立即反驳“没错你也是普通老百姓,却选择在他风光的时候离开,单这点,就令他毕生无法忘记了!”
“我离开他是因为两人不适合在一起,不是为了让他印象深刻!”方姒微愠。
李扬大笑“早阵徐傲还说你有时天真直爽,有时古扳得婴命,又中了!”
她咬咬牙“他什么时候提起过我?”
“闲聊嘛,哈哈!对了,你今天来电的目的不会是和我聊完时事经济又聊徐傲的情史吧?”
“才不是!”她连忙争辩“我只是想知道我那一万元怎么样了!”
“怪了,你打电话给他岂不更直接?”
“我”
“算了算了,我懂了!”李扬哈哈一笑。
“你懂什么懂!”她负气“别以为律师就擅长自作聪明!”
“看来我真是自作聪明了,竟然想着你们一场朋友,会在徐傲折堕时关怀一下啦。”
方姒一窒,急急问“他究竟怎么了?”
李扬拖长声音说“他不忍心周雅会被高利贷迫死,手头又没这么多的现金,只好挪用客户的现金替她还债。为免客户追究,他兵行险着,拿着客户的钱匆促人市,至于结果,有目共睹啦更惨的是,他不愿再与周雅同居,她便美其名曰帮他煮饭打扫把锁匙要回来。前几天徐傲炒股失败,她誓言旦旦说要支持他,可惜昨天就说要陪姑姑回乡下,临行时还厚着脸皮问徐傲要了二万元,说是父母病了,呵呵,老招数。”
“他他给了?”
“当然。那死人最羡慕家中有父母的人,只要对手出动亲情,赢面非常大。”
“是这样吗?”她喃喃说“那他现在怎么了?是不是要赔很多钱给客户?”
“小姐,你们好歹朋友一场,打电话给他当面问个清楚明白岂不更好?”李扬“嘿嘿”一笑“不会怕了他吧?!”
“才不是!”方姒涨着脸“我离开徐家时没拿他一分一毫,怕他作甚!”
“那就别烦我了,昨晚和朋友看球至深夜,现在要补睡!拜拜!”
方姒急急叫住他“哎,别、别挂线!昨天是和他一起看球吗?”
“才不!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那有闲情看球啊,我还没告诉你早阵他在一天之内成了跛子反正你欲知详情就自己问去,拜拜啦!”李扬绝情地“啪”一声断了线。
方姒的心“咯噔”一跌徐傲变了跛子?什么意思?不会被人打了吧?
她忐忑不安地放下话筒,脑子乱蓬蓬的,越想越觉心慌,一咬牙拿起电话,颤抖着拨动那个曾经熟悉非凡,后来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拨动的电话号码。
仿佛历经了一辈子那么长之后,电话号码终于拨完,隐带戏谑的熟悉语调立即传人耳中可惜只是一串毫无感情的留意录音!
悬在高处的心飞速落回原处,方姒既失望又庆幸。半响,再一鼓勇气拨打徐家的电话,接通提示音响了十来声,最终不得不自行停止。
胸口刹时揪得紧紧的!徐傲一定出事了!否则这种时候他一定窝在书房工作,不可能外出!
“你究竟死到哪里去了!”方姒红着眼咬牙切齿“死人李扬,明知徐傲有事也不陪着,万一他独自在外喝得颠来倒去时惹着坏人或撞出马路可怎么办!也不知这回那客人是不是个好商量的人呢,要不是的话,他可能不止跛脚,还会”她说不下去,只觉视线迷朦一片,脸颊如凉麻了一般,木木的。
突然,她撩起袖子一抹眼睛,抄起手袋冲出去再一摔家门,飞快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