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我很”他很想说谎,但她需要真相。“抱歉。”
“不”秋水面无血色的闭上了眼,瑟缩着,因惊慌而喘息。
“这不可能是真的”她死命的摇着头,慌乱的起身,从他怀抱中退了开来,哭苦笑道:“这才不可能是真的。”
那些血,似乎又漫过了天,泼溅到了她身上。
她不断的甩着手,拍抹掉身上那些鲜红的血,哭着指责他道:“你骗我,对不对?这只是玩笑?只是你和我开的玩笑,对不对?还是我吃了太多的葯,对了,都是那些消炎葯害的,才会害我脑袋都不清楚了!这世上哪来的妖怪?我才没有杀过人,我是方秋水,你是耿克刚,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狗屁轮回!我才不信这些”
眼看她如此惊慌,甚至开始反驳,他忙起身抓住她“秋水,你听我说。”
剑芒,轻闪。
妖魔,咧嘴,笑着。
她猛地伸手推开他,慌乱的喊道:“不,你放开我!离我远一点、远一点!”
但他不肯放手,只是紧抱着她。
“不要!你放开我!”她哭喊着,害怕自己又伤了他。“我会杀了你的!”
“不会的,不会的”他拥着她,安慰道:“你别怕,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有事的”
“不要,你放手,你走啊走啊”她痛哭失声,推着他,却无法挣开他结实的怀抱。
“我不会走的。”他拥着那哭到断肠几欲疯狂的小女人,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会走的,我绝不再留你一个人。”
“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你为什么总是那么顽固?我叫你走啊!你听不懂吗?走啊”她哭着,挣扎着,抗拒着,愤怒的尖叫着,捶打着他。
“我爱你对不起我很抱歉”
可无论她怎么做、怎么说,他始终没有松开手,只是心痛自责的含泪抱着她,任她捶打、咒骂、指责着,直到她终于累了、倦了,直到她再次在他怀中放松下来,不再挣扎。
“我爱你对不起我很抱歉”
他重复着,在她耳边说了一遍又一遍。
她抱着他,哭到不能自己,气这个顽固的男人,却更爱他。
“我是个疯子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你没疯,如果你疯了,那我一定也是疯子。”他抚着颤抖啜泣的她“就算我们俩都疯了,我还是爱你。”
那嗄哑深情的的告白,让她的泪再度泉涌。
那一夜,她在他怀里哭到睡着。
绿叶,在窗外闪耀。
因为那片绿意,她醒了过来,用干涩的双眼,看着晨光,慢慢爬上了他疲惫的脸庞。
他凝望着她,满眼都是担忧与不舍,还有无尽的悲伤与歉意。
这个男人,粗犷的脸上,犹有干涸的泪痕。
心痛,似乎永无止境,对他的心疼,却更深。
昨夜,她睡睡醒醒。
只要一闭上眼,稍稍放松下来,那些过往又会聚在眼前。
那可怕的梦魇,不肯轻易离开。
所有血腥的片段,一再重复上演
在那一个寒冷而疯狂的夜晚,泪聚成海。
她分不清自己身体里存在的,究竟是谁。
有时候,甚至无法分辨过去与现在。
好几次,她在黑夜中惊醒,只能颤抖地环抱自己,泪流满面,听不清他在一旁焦急担忧的话语,无法回应,只能任那些悲伤的过往,排山倒海的袭击她。
但他总是捺着性子,拥着半疯的她,陪着她,安慰她,和她道歉,对她保证一切都已过去。
看着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她喉头一紧,沙哑出声。
“你是从何时想起来的?”
“不久。”他说。
他的回答太过简略,太过模糊,太想掩饰什么。
“不久,是多久?”她喉头一哽,再问:“一年?两年?认识我之前?多久?”
他眼里的痛,让她心一凛。
饼去这些日子,相处的回忆,浮现眼前。
他瞪视着她脖子上的伤痕,他红了的眼眶,他那可疑的泪光。
她一直知道他心里有伤,却没料到,他所隐藏的伤,竟然如此的沉重而巨大,远远超过她所能想象。
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就记得。
以前,她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他眼底偶尔会出现如此绝望压抑的神情,像是在害怕什么。
现在,她晓得了。
所以他才会那样看她,才会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她。
“你一直没忘记过。”
这是陈述,不是问题。
他紧抿的唇,收缩的瞳眸,证实了她的怀疑。
难怪他总是那样渴望的看着她,难怪他的眼里总是带着不安与惊恐。
泪水,又迸出眼眶。
“为什么不告诉我?”
看着她悲伤的小脸,他深吸了口气,才喑哑的开口“我不要你记得。”
我没有办法我做不到
他沙哑的声音,回荡着。
她问过他的,但他没有说,他也知道她害怕,知道她不想记得。
所以,他宁愿离开,也要保护她。
她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为什么会发生,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能将一切藏得如此久、那么深。
因为心疼,泪水又再度泉涌。
她泪眼蒙眬的看着这顽固的笨男人“你怎么这么傻?”
“我很抱歉”
他抬起手,温柔的抚去她脸上的那滴泪。
“别再哭了别哭了”
他伸出长臂,将她重新拥入怀中,沙哑的低声说:“我爱你我不会再离开你所以别哭了”
她环住他的腰,偎在他胸膛上,泣不成声的说。
“我爱你”“我知道”他语音沙哑的,亲吻着她,红着眼眶说:“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忘掉”
永远,是多远?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永远都不会忘掉。
她绝不会再让他孤孤单单的,怀抱着那可怕的记忆,一个人活着。
在那往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还是夜夜恶梦连连,常常在夜半,就会哭着醒来,害怕他已被砍死在她的剑下,害怕她还留在那个过往,害怕这个现在才是梦一场。
她也一直觉得手上和身上沾满了血,所以总是不停的洗手、洗澡,和洗头。
它们纠缠不清,但他帮着她,始终陪着她。
她想洗,他就帮她洗。
她想哭,他就抱着她,让她哭。
他会陪她洗澡,替她洗头,温柔的帮她洗去那些梦魇、那些鲜血。
然后,他会和她做ài。
他和她,就像荒原中,受了伤的野兽,回到了温暖而安全的窝,互相舔舐抚慰着彼此的伤口。
在她的询问下,他告诉了她,她前世死了之后发生的事。
必于蝶舞、关于云梦、关于澪,和那座已毁的城市,还有那幅铜画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但她知道,他是心碎而死的。
她记得,记得自己的魂魄,在他身旁流连徘徊,舍不得离开。
当他在哭时,她也跟着哭;当他在城里游荡时,她也跟着游荡;当他死去时,她以为自己会见到他,却没有办法。
他看不见她,死了也看不见她。
表差带走了他,她跟着跑到了地府。
判官告诉她,因为他犯了罪,所以要受罚;因为她是自杀的,所以他看不见她。
自杀的罪很重,但她的状况情有可原。
“你必须重新轮回,还完你的罪,他则必须留在这里,受完他的罚。如此一来,你和他,将来才可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她哭着入了轮回,为了能再见他。
如今,他在这了。
看见她,拥着她。
跳动的心,温热的手,深爱着她的灵魂。
这一切,都值得了。
巴狼耿克刚
叫什么名字都没差,只要是他。
只要是这个会为她的遭遇而痛苦,为她的悲伤而心疼的男人。
“我很抱歉”
“别说了,别再说抱歉”她轻抚着他的唇,眼泛泪光的柔声道:“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难受,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一直都爱你,我并不想离开你,可你看不到我,听不到我,我选择重新投胎,只为了能再次和你相遇。”
泡在浴白的热水中,她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轻轻的吻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低诉着爱语。
“我爱你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他的喉咙紧缩着,因她在怀中的事实而感动。
他爱怜的吻着她颈上的胎记,大手替她柔嫩的肩、光滑的背、纤细的腰,抹上肥皂。
她在他怀里呻吟着,将他的热烫包围在她的身体里,和他再次合而为一,感受他的激昂、他的力量。
再一次的,为他而燃烧,而融化。
料理台上,五颜六色的。
番茄、西洋芹、豆腐、虾仁、猪肝、牛肉、鸡,未料里过的食材,无论黑黄红白绿,全都堆得满满。
她以竹刀削着山葯,用钢刀山葯易氧化,所以她特别弄来了竹刀,将细长的山葯削好了皮,切成了块,放到干净的水里,防止它们变色氧化。
压力锅的水滚了,发出尖锐的声响。
她关掉它。
把一旁准备好的鸡切成块,过水氽烫,放凉。
她洗完锅子,将水龙头打开,让它维持着涓滴的细流,然后开始处理牛肉。
洗碗槽里,流水淙淙,鲜红的番茄在水盆里滚动,翠绿的西洋芹也在那流动的清水中。
阳光下,小小的厨房,有着缤纷的模样。
腌好了牛肉,她小心的打开压力锅,仙草的香扑鼻而来。
她把黑色的汤汁过滤出来,再把熬透的仙草渣捞掉,重新把浓黑的仙草汤倒回去,再把汆烫过的鸡,放进里头,合上盖子,重新开火。
每隔几分钟,她会看见坐在餐桌旁敲打键盘的他,会偷偷抬眼瞧她。
今天这一餐,是她好说歹说,才说服他,由她来煮的。
有几次,她看见他忍不住想起身过来帮忙,但他忍住了,因为看到她不以为然的挑眉。
所以,他忍着,瞪着面前的笔电,却始终心不在焉的偷瞧她,像才十岁大的男孩,屁股无法好好黏在椅子上。
男人不安又担心的模样,教她又好笑又心疼。
她知道,他怕她又烫着了手。
一天又一天,她的记忆越来越清楚,但那些恶梦也慢慢的不再出现。
渐渐的,她让自己只将好的记起来,把其他的都忘掉,至少尽量不去想。
一天又一天,她在他怀中,重新找到了自己。
但他仍担心,依然害怕。
她比他还要清楚,他有多怕。
她几乎没看过他睡,他总是醒着,就算偶尔睡着,只要她一醒,他也会马上察觉,然后跟着清醒过来。
他的恶梦,比她的还要顽劣。
他曾亲眼见过,她死在他面前。
他总是战战兢兢的,呵护着她,守护着她,一边害怕。
害怕再次失去她。
她知道,他需要时间来疗伤,就和她一样。
想起前世的记忆后,有好几个星期,她没有办法出门去工作,她害怕那些往事会再次偷袭她。
所以,她辞掉了那个工作。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生活费的问题。
但他要她不用担心,他有钱,他把提款卡给了她。
后来,他和她去超市买菜,她到提款机去领钱时才发现,他是真的很有钱,不是说说而已。
他银行户头里的钱,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数字。
“你哪来这么多钱?”她被那数字吓了一跳。
“我赚的。”他看着她道:“为了找你。”
这是他每一生赚来找她的钱,现在都用不到了,他已经找到了她。
秋水心口紧缩着,为他曾经历过的那段日子,而抽疼。
他并不是当商人的材料,他不够奸诈、不够狡猾。
那个天文数字,绝不是这个顽固的笨男人,用几辈子就可以赚到的。
“你这个傻瓜”
她差点在超市提款机的前面,哭了出来。
后来,她那要哭出来的模样,还引来了保全的关切,以为他想威胁抢劫她。
想到那次,秋水就忍不住想笑。
她在笑,粉唇微扬,偷偷的笑。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为什么笑?
他很想问,却只能坐在这边,感动的看着她低着头,愉快的在厨房里做菜。
那,像是一幅画。
炉子上,炖着汤。
阳光穿透了蒸腾的白烟,洒落在料理台上,将一切都照得闪闪发亮。
她俐落的拿着刀,处理着番茄和芹菜,豆腐和猪肝,还有大蒜与葱段。
他不是很清楚她要做什么菜,她总是能随手变出新的花样。
她瞄了他一眼,发现他在看,唇边漾出一抹更温柔甜美的笑。
“很快就好了。”她笑着说。
“我不饿,你慢慢来。”他说。
“或许你应该要先回隔壁去工作?”她好笑的看着他,开口建议。“比较能够专心。”
他知道,只是忍不住想看她。
“这里就很好了。”他说。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噙着笑,戴着她的铜铃继续做菜。
前些日子,他把整理好的铜铃,还给了她。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珍惜的将它们紧拥在心上,泪水盈眶,就像第一次收到它们时一样。
“谢谢你”“别谢我,这是澪找到的。”
他这么说,她却还是伸手抚着他的脸,含泪带笑的亲吻他。
不过,那一夜,她趴在他身上,不安的问:“你回去过吗?”
“嗯,我回去过。”
“你想,我们的骨头还在那边吗?”
“不在了,很久以前,浔就处理掉了。”
她松了口气“幸好,我可不想被人当作展示品,放在博物馆给人看。”
他也不想。
不过在她提起之前,他还真没想过这回事。
那一世,他死后,是蝶舞葬了他,她把他和阿丝蓝合葬在一起,以为如此一来,就可以让她与他在一起。
也许那样做,真的帮了些什么。
虽然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但她现在的确和他在一起了。
厨房里的她,起了油锅,开始炒菜。
他看着她轻巧的移动,挥舞着锅勺,尝着味道,就像久远以前他与她生活在一起时的模样。
食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很快的,她巧手料理出一道又一道的佳肴美馔。
她炒完菜时,才准他上前帮忙,把菜一一端上了桌。
番茄烩豆腐、伺首乌肝片、枸杞烧牛肉、香酥蜜山葯、西芹百合炒虾仁,还有一道她用压力锅炖煮出来的仙草鸡汤。
如果他没记错,这里面有一半是补气治失眠的,另一半则可以强身健体、补精益气。
那一桌子的菜,都是为他煮的。
他心一暖,却又忍不住想笑。
她担心他睡不好,恐怕也担心他精力会透支。
“你笑什么?”她拿着饭碗走出来,凑到他身边问。
他看着她,轻笑道:“我以为我在床上的表现,应该还算好。”
没想到会被他发现,她蓦然红了脸,脱口辩解道:“今天就刚好买到这些菜嘛,如果你状况真的不好,我就直接买生蚝了。”
闻言,他笑了出来。
“我会尽量让你不需要买它回来的。”
她小脸爆红,为自己的失言感到尴尬,却也为他难得一见的笑,感到心口发暖。
好久,没有见到他的笑了。
她希望,往后的每一天,都能见到他的笑。
“怎么了?”
她的怔忡,让他不禁开口。
秋水瞅着他,微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放在心上“我们明天,去公证结婚吧。”
这是第二次了,她和他求婚。
她的容颜是如此温柔,如此婉约。
“证人可以找绮丽和澪,好不好?”
她的心,在他的掌心下,跳跃。
看着眼前娇小甜美的女人,他哑声点头承诺。
“好。”
她开心的笑了,牵握着他的手道:“来吧,我们来吃饭,吃饱后到楼下找绮丽和老板,请他们联络澪。对了,你觉得我要是发帖子给蝶舞,我是说可卿,她会来吗?”
他点头,红着眼眶,回答她的问题“她会来的,一定会来。”
“那我一定要好好敲那个仇天放一笔。”
她的话教他不禁轻笑。
仿佛云开雾散,一切恩怨,都随着她的笑语,逐渐消散。
幸福的模样
他睡着了。
她侧躺在他身旁,趴在枕头上,看着他熟睡的模样。
已经有许久,没看过他如此放松。
舍不得,叫醒他。
所以,她醒来后,只是躺在他身旁,静静的看着他。
阳光,轻暖,洒在他身上。
几年前,他和她结了婚,搬到了这处位于市郊的山腰。
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比较安静,比较没有城市繁华的喧嚣。
偶尔,她也会去城里,到咖啡店中,找绮丽和澪一起逛街聊天。
罢开始他总要跟,但经过澪和绮丽一再的保证,他才慢慢的愿意退让。
反倒是她,太久没见他,自己会先心慌。
澪常取笑她,说她和他,根本就像连体婴一样。
她一点也不介意,她喜欢他在身旁。
风,悄悄吹进窗。
睡梦中,他不自觉拧起了眉。
她见状,伸出手,温柔的暖着他的心口,抚着他的胸膛。
他喟叹了口气,拧起的眉缓缓舒展开来,那放松模样,教她唇微扬。
不知道他的梦,是否如她的一样,不再那么悲伤?
她希望将来有一天,他也能对另一个即将到来的生命,敞开心房。
他继续熟睡着,安心的像个孩子似的。
她喜欢他的长相,不知那孩子会否长得和他一般模样。
偷偷的,她偎进他怀里,闭上了眼,听着他的心跳,微笑猜想。
风轻,云淡,花飘香。
杜鹃,在窗外开了满园。
他醒来时,她仍在身旁。
他睁开眼,瞧着蜷在他怀中安心入眠的她,暗想。
如果幸福有模样,那一定是像这样。
温柔的,他在她额上印下深情的一吻。
她醒了过来,张开眼,朝他伸手,对他微笑。
他握住她温暖的小手,一颗心,因她,微微发烫。
那,的确是幸福的模样。
而他愿意,倾尽所有,来守护这个他深爱的女人。
直到,地老天荒。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