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余蓉微，基本上来说我们还算是陌生人，一个女孩坐在陌生男子的车里，外面又下着大雨，还在半山腰，车子又坏了无法发动怎么看，你都应该表示担心才对。”卓清煜一再提醒她情况有多恶劣。

    “我已经打电话回家，向家人说过可能遇到一些麻烦，无法回去了。”她还是一脸从容，温柔的笑容挂在脸上。“而且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陌生人，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在流动，让他变得有些浮躁。“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她认真的回道。

    卓清煜微愣，一抹嘲讽涌入他的眼里。“我到底该说你是太纯真，还是太傻？你凭什么相信我？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根本不值得信任。”他的眼神变得冷漠。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值得信任，我也不会不信任你。”她依然笑着，目光清澈地落在他的脸上。

    卓清煜眉间的皱褶更深，她的话在他心里产生一股奇特的感动。

    “我说过很多次，我没有做过任何事可以让你如此无条件的信任，你的举动让我感觉很奇怪。”他锐利的眼神和她纯净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有，你当然有。”她没有移开视线，语气轻柔但却更加坚定。“因为你救过我的命，当我以为全世界都遗弃我，而我即将死掉的时候，你像天神一样的出现，把我救出了火海。”

    大雨淅沥沥的扑打着车窗，天地宛如浸在一片汪洋之中，而在车里这个狭小的空间，却彷佛与世隔绝，在她清澈淡定的眼里变得沉静，听不到嘈杂的声音。

    卓清煜愕然地看着眼前表情平静的女孩，又是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谢谢你，石先生。”余蓉微看着特意开车来接他们的石曜，感激的道谢。

    “不用客气。清煜，车子你不必管，我会让人来拖走。”石曜接到卓清煜的电话后，马上开车将他们接回石家。

    “清煜，那辆车换掉算了，居然会故障这好像是你的车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乌龙事件。下雨的晚上，车上还坐着年轻女孩”季默涵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

    卓清煜洗完澡下楼，听到她这番话也不气恼，只是撇唇微微一笑。“我倒不觉得糟糕，最起码让我搞清楚一些事。”他的视线扫过一旁有些不安的余蓉微。

    “祸兮福所倚？”季默涵掩子邙笑。

    “默涵，楼上的客房整理好了吗？今天时间太晚，外面又下雨，你们就在这里住一晚，明早再走。”石曜的语气不容拒绝。

    “我无所谓。”卓清煜早就想到可以打电话给石曜，但当时他没有那样做，是希望可以趁机问出余蓉微的真实理由。

    只是，他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那些让他感到震惊的话。

    “我已经打过电话回家了，只要不打搅的话”

    “好啦！那就这么决定了，你们今天先住这里。”季默涵识趣的打了个哈欠。“老公，我们上楼吧！妹妹下个月准备结婚，还有许多事要办。”

    “我让佣人为你们准备了消夜，吃完再睡吧！”石曜握住妻子的手，明白妻子的意图。

    余蓉微看着他们夫妻离开，又看着卓清煜下楼。她努力想要微笑，可是嘴角却僵硬无比。

    “来吃消夜吧！”卓清煜当然看出她的紧张，但从听到那句话后，他就一直保持沉默到现在。

    余蓉微看着他温和的脸，心里却益发忐忑不安。

    为何他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他想起她了吗？那场大火，几乎吞噬她生命的大火

    “可是我不饿。”余蓉微站在原地，不太想和他单独相处。

    卓清煜了然道：“你不想和我单独相处，怕我问你刚才那个话题。”

    听到他的话，她知道自己无法逃避了。

    “其实我早就应该告诉你，可是却说不出口。”余蓉微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心缓缓下沉，神色也变得静穆。

    沉淀了心情，才能好好的开始回忆和解释。

    这份感激夹杂着思念，深藏在心里太久太久，而她一直渴望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直期待能再听到那个能抚慰她心情的低沉嗓音

    “那一年我高中毕业，我和几个朋友选择了自由行的方式去欧洲旅行。到了义大利的时候，我们住在一家青年旅社。晚上，我的朋友都去罗马的酒吧，只剩我一个人，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觉得无法呼吸”

    记忆将她带回那个毕生难忘的夜晚，耳边响起的都是听不懂的语言，也没有人理会她的死活。大家不断往外逃生，只有她被困在火海里。

    回忆让余蓉微的脸色变得惨白，瘦弱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卓清煜想起来了，那一年他在义大利诱捕两个国际知名的诈欺犯，完成任务后经过一栋着火的房子。当时消防车还没有来，有几个说着国语的台湾人在那里叫着救命。

    因为他们语言不通，当时他下车问清了事由，得知他们的同伴还在火海里时，随即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

    “我以为自己一定死定了，高温烧炽着皮肤，四面都是浓烟，让我无法呼吸，无法移动。”眼泪滑下她的脸颊，当时的绝望彷佛又扑面而来。“直到有个人突然出现，把我从那个炼狱般的地方救了出去，他紧紧抱着我，不断告诉我一定没事。”她用力咬住嘴唇，想要忍住眼泪。

    “他不顾生命危险来救我，可是我却连句谢谢都没能对他说。我真的很恨自己那么无能，被困在火海里也只会哭泣绝望，无法自救。对救命恩人没有表达感谢也就算了，居然连他长什么样子也记不住。”她低下头，还是忍不住啜泣起来。

    因为这些原因，她才会羞愧得一直不敢对他坦白。

    卓清煜此时才恍然大悟，其实那件事他早就忘了，如果不是她提起，他可能一生也不会再记起。当时救起的女孩就是她吗？他努力回想，眼前却还是一片空白。

    从火场里救出她，一定也是满脸黑烟，又是四年前的事，他如何会记得？

    “你怎么会认出我？既然你不记得我的长相。”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眼里有抹奇异的光芒。

    “你的声音没有变。”她擦了擦泪水，极力忍住抽噎。

    “声音？”

    余蓉微谨慎的点头，吸了吸鼻子后，她的眼前多了几张面纸。是卓清煜自然的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面纸盒，抽了几张递给她的。

    “谢谢。”她颤抖的接过，一想到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和为人着想，又忍不住靶动的想哭。

    看到她瘪起嘴又准备流泪的脸，他的表情闪过一丝疑惑。明明就看见她止住泪水，怎么又要哭了？女孩子都是这么难以理解的吗？

    “我第一次在电梯里听到你说话时就认出了你的声音，那是我一生中听过最动听、最坚定、最勇敢、最镇静的声音了。”她猛地抬头，神情激动。

    卓清煜还是感到无法理解。“是吗？”

    “你可能无法体会我的心情，但对我而言，对你的记忆只剩下那个声音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自己忘记。”余蓉微擦干眼泪，捏紧面纸，心跳依然飞快。

    “所以，你发现我是救你的那个人，才会想要报答我。”

    这个答案真的出人意料，卓清煜说话时，心情却有些股说不出的抑郁。

    余蓉微用力点头。“如果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呢？虽然我没什么能力，但我会尽我所能的为你做任何事，也许你的恩情我一生也无法回报”

    “不需要。”卓清煜的声音变得冷漠。“我救你不是想要你的回报，再说我也只是恰好路过，救你的就算不是我，也可能是后来的消防队员或其他人。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更不用你用什么一生来回报。”他忽地站起身，俊秀的脸庞此刻被寒霜笼罩。

    “可、可是对我来说那是天大的恩情”她盯着他冷漠的脸孔，感到心慌意乱。

    “请你不要再提什么恩情，那会造成我的困扰和负担。这种话听起来很可笑，我难道是贪图你所谓的回报才会救你吗？就算当时不是你，只要是困在火海里的人我都会救他们，所以你大可将这件事忘记。”微扬的声音，冷酷的表情，卓清煜的全身都笼罩着愤怒。

    余蓉微瑟缩着肩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生气了！一向好脾气又温和的他，居然对她吼了起来。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惹他如此生气呢？

    “我再说一遍，以后不要提起报恩的话。还有，你那些所谓报恩的行为也给我停止。”卓清煜凛冽的眼神扫过面无血色的她，转身，他踏着大步离开。

    余蓉微嘴角微颤，张嘴想说话，却只能颓然闭起。

    她能说什么？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惹得他如此怒不可遏？

    她只是单纯的想表达对他的感激，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也不想增加他的负担和困扰，从来也不是！

    委屈、无助、悲伤的泪水沿颊而下，余蓉微手足无措的失了镇定。接下来，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卓清煜踏着愤怒的步伐走上二楼，胸臆间扬着莫名的怒火。

    本来还以为她有其他的图谋，却没想到答案竟是这么简单。

    她只是来“报恩”的这个想法，却让他怒不可遏。至于他为何如此生气，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深思。

    他只知道，她对他所做的一切、付出的用心、无条件的信任，不是因为他是卓清煜，而是因为他是她所谓的“救命恩人”

    这个答案，是不是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