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个月,母亲来电话,说给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凌棠远有事先回了凌翱,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见任何人,我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有不知道那事情究竟是什么,母亲来电话后,我才知道,好消息是凌棠远不久前为母亲重修了老屋子,坏消息是晔晔的病有了反复。
重修老房子的时间是我刚刚怀孕的时候,母亲小心翼翼的说,凌家也是有良心的,我笑笑,没有回答。
晔晔的事是在回去不久,上课时候忽然晕倒,学校连忙派两名辅导员送到医院检查,说是对新换的瓣膜有排异反应,需要重新开刀手术,再次换取。被逼无奈的母亲只能给瞿林飞打的电话,没过三天,手上便收到三笔汇款。
分别是瞿林飞,凌棠远,还有一个陌生人。
我起初猜是孟屿暮,他如何知道我弟弟病情复发的消息我不清楚,但这笔人情我终究要还。虽然凌棠远说过不许出门,但我还是给孟屿暮打个电话道谢,万没想到,他说汇款的人不是他。
他没必要说谎,更何况对我,他想来也不曾说谎。
那么,汇款的人又是谁呢?
我们家生活一直贫窘,多数时间都在艰难度日,我实在想不起还有哪位有钱的亲戚能帮上这样大的忙,搜刮了一切可能挨个打过电话去问,却发现谁都不是。
这是一个谜团,它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放在我身边,甚至让我有些辗转反复。我习惯了用交换来缓解家里的窘境,却从没有过平白接受他人资助过,所以,白拿的钱有些烫手,让我寝食难安,我想找到那个人,哪怕说声谢谢也好终于,孟屿暮帮我找到了她。
周日,天气不错,怕过两天下雪不方便出门,我和范阿姨挑个时间出去商场买宝宝用品,货柜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价格不菲,却没有老家百衲衣穿着舒服,挑了几套秋冬的衣服,又买了一条抱被,眼角余光就看见孟屿暮站在玻璃橱窗外朝我使眼色。我会意,慢慢挪步走到门口,他也佯装惊讶的样子:“墨墨,你怎么在这儿?”
“孟先生你好,我和范阿姨过来买东西。”我含笑朝他点头。碍于凌棠远的易怒脾气,一场普通的会面还要做得如同间谍交换情报般谨慎。
“中午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他笑盈盈的说。
我犹豫的回头,范阿姨有点为难,表情有些不情愿,所以我只要也不情愿的说:“孟先生也不是外人,但”
“出了事,我跟棠远赔礼去,你现在需要两个人的营养,中午怎么能不吃饭呢。”他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笑,我再瞥范阿姨,她也只能无奈的同意。
和孟屿暮吃饭很正常,点餐,吃饭,说话,因为旁边多了一个人,一切都变得小心翼翼,席间他也不曾说过什么,就是默默的吃饭,默默的照顾我,直到我吃好,站起身准备离开,他才去收银台结账。
突然,一位穿得很寒酸的老太太扑过来,我以为她要威胁到宝宝,拼了命的避开身子,结果,她却拽住孟屿暮的手,喊声带着哭腔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现场除了惊讶的孟屿暮,我,和范阿姨外,其他人全部将视线移到这里,各自揣测。
“你妈,你妈她不行了。”她悲泣的说。
尽人皆知,孟屿暮的母亲已经过世多年,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分到凌翱8%财产的原因。孟屿暮母亲当年被上山下乡放到南方,在当地待了七年,孟屿暮外公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女四散漂零,各自受苦受累,所幸凌棠远父亲当时在孟屿暮母亲下乡的附近郊县劳动改造,经常骑自行车跑过去照顾妹妹,这样孟屿暮的母亲才能顺利顿完七年。七十年代末北京市回城通知下达,凌家托人先弄回了孟屿暮的母亲,不料,一家团圆之际却发现孟屿暮母亲那时已经怀抱婴儿,孟屿暮外公让她交代,无论如何她竟说不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于是孟屿暮外公当庭勃然大怒,将她拒之门外,没有工作无处安身的她只能抱着孩子嫁人,那个男人就是孟屿暮的养父,至今仍然在世,由孟屿暮供养。
听说,孟屿暮原本还有个妹妹,无奈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连脸蛋长什么样子都不曾看见就被胡乱埋了,也正是这个原因,孟屿暮的母亲身体日渐沉疴,卧床三年后病逝,病逝时才三十一岁。
这消息来自口耳相闻,无论是凌棠远和瞿林飞都不曾对我说过半个字。小道消息到我这儿,通常也就断了去路。这段故事埋在心中已久,不知怎的,今天猛地想起,竟然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孟屿暮的特殊权利似乎远远不止是来自于外公对他母亲的愧疚,似乎这里还隐含了什么秘密,再细想想这个故事难道,他的父亲是
孟屿暮虽然脸上略有些不悦,但仍保持风度:“这位阿姨,您认错人了。”说罢示意我先行一步,我迟疑了脚步,想来他也不愿意让我看见什么,便低头先走。结果那老太太依然哭声哀恸:“你妈不行了,你都不去看一眼吗?”
紧锁眉头的孟屿暮回头瞥了她一眼:“家母早年过世了,所以请您自重。”
话说至此,已经堵死那个人的发挥,原本以为她会讪讪离开,不料她又说:“她没死,当年她被你们家送到精神病院了。”
我和孟屿暮几乎同时停住脚步,我发现他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浮现怒气,果然,他回过头叫保安:“我不想看见她,她妨碍我们!”
“你妈生养你们两个,临死连个面都看不见,我真替她不值阿,儿子是公司的大老板,母亲住精神病院,也不怕被雷劈死!那个老太太被保安拦住,连哭带骂的折腾,越是这样,保安越用力”
孟屿暮仿佛没听到她的叫骂,只是低声对我说:“我送你走。”说完牵着我的手往外离开。
我怔怔的被拉走,范阿姨收拾了残局,拿了东西跟在后面,保安见我们离开,才礼貌的请老太太离开,她不走,还叫喊着:“没良心,你妈快死了!被人害死了,你都不管阿!“
我惊吓的回头,她面目狰狞的模样始终留在我心底。
难道,这也是凌家的一场阴谋?
凌家儿女三人,长子凌棠远的父亲凌伯衡死于车祸,先是昏迷不醒,最后呼吸系统衰竭而死。
二子凌伯笠,现在是凌翱集团的董事会主席,持有凌翱18%的股份,娶妻两任,至今未育。
小女儿凌莫熙,85年病逝。
除了二子凌伯笠外,两位凌家继承人全部过世,长孙凌棠远少年时期错误注射药物导致双耳失聪,公司成立时并没有凌莫熙的股份,所以外孙孟屿暮还不被承认,如果我肚子里真的是个男孩儿,恐怕真是千顷地里一棵独苗,不仅金贵,而且危险了。
我瞥了一眼孟屿暮,虽然脚下步子不停,但他已经陷入深思状态,双眉紧紧拧在一起,似乎再回忆什么。
如果凌莫熙真的没死
凌家就会又出现一位继承人。
每一位继承人的出现就意味着别人的失去,无论是瞿林飞和凌伯笠应该都不会让她有机会出现?
我心一抖,似乎碰见了什么恶心的物件,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
我和范阿姨坐上车,孟屿暮命令司机去凌棠远的别墅,他用力关上车门,站直身子用无声的唇语对我默说,保重。
随即,遽然转身离开,似乎又回到刚刚那个老太太吵闹过的餐厅。
我抚着心脏处望过去,只见他的脚步急切,似乎很不能一个箭步冲上去。85年时,他几岁?莫非他对母亲的病逝也没有印象?
这还能假得了么?他究竟在怀疑什么?
范阿姨在我身边犹豫了片刻才说:“宁小姐,回去以后听话,我不会和瞿姐汇报的。”我诧异的望着她,她已经别开头看向窗外,幽幽的说:“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她求我好好照顾你。”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