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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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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习惯为自己辩解,况且,我确实亏欠了她。”是他让容若生死一瞬,单单这一项,便已经是致命的错。

    云湛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转动轮椅“时间到了,我们出去吧。”

    “可是”高磊皱起眉。明知终会到来的伤害,他实在不愿见好友这样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高磊。”停下动作,云湛的脸上一片淡然的坚定“这是我的婚礼。是因为那次事故而迟到了两年的婚礼。而你,今天是我的伴郎。”

    门被打开的同时,楼下大厅的乐曲隐隐传来,带着悠扬的喜悦。

    夜,冷峭。

    然而,所有的寒意都在这一晚的云鬓香影中消失殆尽,琉璃光影中,倒映着一场盛大完美的婚礼。

    拖曳着无肩及地的白色礼服,用紫色薄纱结成的花朵在容若白皙的颈边静静怒放。

    此刻,原本喧闹的大厅里一片安静。轻扬的乐声中,容若站在云湛的身边,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有一瞬间的迷晕。微微侧头,灯光下云湛俊挺的侧面,在她的眼中突然变得有那么一丝的不真实。

    ——今天,她竟真的成为他的妻子。

    耳边司仪的话唤回容若的思绪,她转过身,同一时间,左手被云湛握住。

    握着那只修长温凉的手,一阵淡淡的暖意从指尖漫延开来,容若对上云湛的眼睛,然后,无言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无名指上被套上璀璨的钻戒。

    一刹那,她陷在这一种正式而传统的仪式中,竟觉得,从此以后她与云湛,是真真正正被牢牢套在了一起。

    对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容若中了咒一般,主动倾下身去,吻在那张完美的薄唇上,任由云湛的清雅气息将自己完全包围。

    大厅中,一片持久的掌声。

    何以纯轻轻抚过用玫瑰花装点的墙面,望着台上拥吻的二人,对着身旁的田玉笑道:“这是女人的梦想。”

    田玉但笑不答。

    其实,她与何以纯都知道,如今这场带给在场所有人喜悦的美好,到头来,很可能只是一个美丽的泡,也许最终,它将会被容若残忍的戳破。

    而到时候,带来的伤害又将有多大?

    目光落在台上那个集所有光芒于一身的男人身上,田玉不忍去猜测。

    结束了婚礼,当容若跟随云湛回到别墅后,她才突然意识到,既然成了夫妻,自然从此得过夫妻间的生活。最基本的一件事便是,他们要睡在一间房的一张床上。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云湛正靠在床头看杂志,容若掀开被子,动作僵了一下,才放轻动作坐上床,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她在床边躺下,轻声问了句:“不累么?”突然觉得,也许是太久没有这样和云湛睡在一起,此刻竟让她有些不习惯。

    云湛看了一眼背朝自己躺着的人,放下杂志,顺手熄灭手边的灯。

    “睡吧。”他说。

    一阵动作之后,一切归于宁静。

    容若确定云湛已经躺下,黑暗中,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仍然带着一丝僵硬和不自然。

    安静的室内,只能隐约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浓重的疲累袭来,让容若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此时此刻云湛就睡在她身边所带来的些微困窘,渐渐陷入睡眠。

    迷糊朦胧中,她感到掌中传来微微的暖意,顺着温暖的气息,她下意识地放弃之前自己蜷缩着的领域,向那个刻在记忆深处的令她安心的怀抱靠去。

    云湛感受着近在颈边的轻微呼吸,以及攀上自己手臂的柔软的手,唇角在黑暗中抬起轻微的弧度。

    他还握着容若的左手,她的手心有微微的低凉。他知道她在紧张,从她上床的那一刻起。可是如今看来,自己还并不至于陌生到让她排斥的地步。

    关于这一认知,总算让他的心里有了少许安慰。

    也许今后,她会越来越习惯。

    容若洗完脸,有些失神地靠在洗手台前。

    一早醒来,她发现自己竟在云湛的怀里安稳地睡了一夜。干涩地道了声早安后,她动作迅速地穿衣下床,用披散在脸颊旁边的长发来遮掩自己的尴尬。

    为什么要尴尬?

    以前,她也曾和云湛睡在一起不知多少个日夜,常常手脚并用地缠在他的身上,安心地渡过每一个夜晚。可是如今,她发现自己竟有些害怕将会到来的与云湛的亲密相处,害怕会渐渐唤回过去的熟悉和习惯,让自己错以为,这场婚姻便真真正正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与他的关系将会延续至生命的终结——就如同昨天司仪所说:他们的婚姻将会地久天长。

    可是,只有她知道,不会有所谓的天长地久,所以,她怕自己陷落在这一场注定虚空的梦境中。

    然而,当她扭开门,看见云湛掀开被子的时候,仍不自主地问了句:“要我帮忙么?”

    云湛将手放在腿上,只是稍微沉默了片刻,随即点头“帮我拿条长裤好么,在橱子里。”

    知道他今天不去上班,找出一条休闲的棉布裤子,容若坐到床边,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我帮你?”

    “嗯。”既然是夫妻,那么有些事是无法隐藏的,而他也不想回避。

    云湛任由容若托住他的腰,自己动手褪下睡裤,双腿暴露在空气中,皮肤有些不见阳光的苍白。

    腰部力量不足,要搬动没有知觉的腿套进裤管,原本就是一件吃力的事。同时,云湛也不想让自己的狼狈和吃力落在容若的眼中,并且,他也不确定自己如今的心脏是否能够承受这一连串的动作,所以,他安静地半躺在床上,由着容若帮他。只是,直到一切穿戴妥当之前,他都没有看向她。

    即使想得很清楚,尴尬的感觉,仍是不能避免。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饭桌上,云湛喝着白米粥,突然淡淡地问。

    容若还在神思恍惚地想着自己的心事,闻声抬头“嗯?”

    “渡蜜月,你想去哪?”

    “不用了,不用去哪玩。”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一时想不到,以后再说也不迟。”

    “嗯,随你决定吧。”

    “嗯,那就以后再去。”

    容若低下头,挟了一筷绿海苔放进嘴里,脆生生的,带着轻微的辣味,她却好像没什么感觉,食不知味,只是机械地咀嚼吞咽,心思仍旧放在刚才帮云湛穿裤子的事上。

    不能行走,不能站立,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让它们动一下,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她扶着他的膝盖,帮助他弯起腿的时候,她确定自己能够深切体会他的痛苦和无奈,所以,她几乎不用考虑地否绝了外出蜜月的计划。

    早餐后,容若单腿跪在沙发上,看到窗外明媚的天空,她举步走到花园的台阶边。

    沐浴在一片暖意里,容若眯着眼仰头,神情愉悦而慵懒。冬日里,这样难得的好天气,似乎更适合休闲而不是工作。

    没有回头,她稍微放大声音,问着身后客厅里的人:“你放假几天?”

    “我是老板,所以,无所谓几天。”客厅里传来淡淡的陈述。

    难得!容若低头轻笑,转过身“以纯说你是工作狂,难得你今天说这种话。”也许是天气的原因,竟让她的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

    “我原以为,你只给自己一天的假。”

    云湛转动轮椅,来到容若身边,此时的阳光有些刺眼,他遥遥望着前方“我很久没放长假休息了。”这一次,正好是个机会,他也觉得有些累了。

    “那就在家多待几天。”

    接着他的话回应了一句,容若迈开轻快的脚步,往花园中走去。

    容若弯着腰,认真而耐心十足地看着蹲在墙角边的园丁修剪花枝,时不时漫无边际地聊上两句。

    浅玉、紫红、纯白,三种颜色间隔摆放开来的月季,正在灰砖矮墙下热闹地开放。

    拾起地上的花剪,在面前的一株白色月季上微一用力,多余的枝叶应声而落,容若微笑:“种花养花,真是有趣的事,通常总能让人自得其乐。”

    “您一直很爱花草,从前就是这样。”老园丁抬起头。

    微微一怔“是么?”容若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轻描淡写地略过所谓“从前”这一话题,偏头欣赏自己方才的成果。

    “为什么满园的花草,偏偏那块地空着?”望向之前专属于自己的小块土地,容若犹豫了一下,最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时值冬天,那块地的空白与此时周围的色彩缤纷相比起来,更显得突兀的荒芜。

    园丁脱下手套,站起来,顺着容若的目光“那是两年前,少爷吩咐的。”

    “吩咐什么?”

    “他让我不要在那里种任何东西。”

    “为什么?”

    “少爷没说原因。”

    容若愣了愣,再次看了一眼那一片惹眼的荒疏,心中隐隐有答案呼之欲出,只是她不愿细想。

    进屋的时候,佣人迎面而来。

    “云湛呢?”

    “少爷在书房。”

    “工作?”

    “是的。”

    容若忍不住轻哼一声。今天是他给自己放假的第四天,却已经开始耐不住空闲恢复本性。

    “少奶奶有事么?”

    容若一愣,无奈地笑着摆手“这个称呼我不习惯。你以后还是叫我的名字吧,或者,像以前一样叫我。”

    “容小姐?”佣人脸上明显露出“不妥”的表情。

    “对。”反正总有一天,她将恢复单身的“小姐”身份。

    往书房的方向移动了两步后,容若突然改变主意,转身拎起衣架上的风衣。

    “今晚不用做我的饭,我不回来吃。”交待了一句,她踏出家门。

    “新婚燕尔,怎么有空跑出来?”

    “我一直都很闲。”容若靠在竹圆椅中,有些漫不经心。

    “但”

    “客人来了,你快去招呼,不用理我。”打断何以纯的话,容若轻轻推了她一把,自顾自地喝着柠檬水。

    何以纯站起来,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似乎总是忘记自己也是这里的一份子。”

    容若笑着耸肩,直到何以纯离开,才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玻璃杯,若有所思。

    是谁说过,习惯是第二个上帝。可是她没有想到,对自己来说,这个上帝居然降临得这么迅速——不过短短四天时间,她竟似乎已经从内到外彻头彻尾的习惯了云湛的亲密存在和气息。当今早她又一次挽着他的手臂醒来时,已不会像前天那样带着惶惑迅速离开他的身边。反而,她莫名其妙地、清醒而安静地在云湛的怀里继续停留了近十分钟,然后,像所有普通夫妻一样,下床,洗漱,换衣。

    吃早餐的时候,她看见桌上的海棠,插在水晶瓶里,带着清澈晶莹的水滴。

    ——那是她喜欢的花。

    侧头对上云湛的眼,心下了然之余,更有淡淡的喜悦在缓慢涌动。

    还有这两天总是与清淡口味背道而驰的各色餐点食物——她当然知道油盐对心脏病人的影响。

    淡黄色的柠檬片在水里慢慢旋转,最终沉入杯底。

    也许,不只是习惯,也许,她已经开始贪恋那一份生活中的温情,而在不久的将来,她可能会更加沉溺在那一份看似不经意的关心和宠爱中心不在焉地转动水杯,容若在心里这样想,带着一点慌乱,无措,和茫然。

    “明天我要回乡下老家一趟。”晚餐的时候,何以纯说。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一个星期后吧。”

    “店怎么办?”

    “如果你愿意守着,当然就继续开着,否则,只好暂停营业。”

    容若慢慢咀嚼着牛排,咽下后,又喝了口水,才说:“交给我吧。”

    何以纯接地飞快:“早上九点到晚上十一点,不要偷懒。”

    “当然。”刀叉在白瓷盘中熟练流畅地来回运动,容若露出一个理所应当的微笑。

    “你今天反常。”何以纯挑高了眉,眼里流动着怀疑。

    “有么?”

    “你对‘蓝夜’何时有过主人的自觉?”

    “从今天开始,不行么?”

    放下餐具,容若和着音乐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

    早出晚归,是否可以稍微阻止自己的陷落呢?

    “从明天起,我可能会很晚回家。”容若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从镜子里看云湛,看到他坐上床,动作不甚流畅地躺下。

    “怎么?有事?”云湛拉好被子,与镜中的她对视。

    “以纯回老家,我负责看店。”

    “晚上几点关门?”

    “十一点。”

    容若走到床尾坐下,看着云湛。

    “怎么了?”

    “你没告诉过我。”她没头没脑地说。

    “告诉你什么?”

    “这个。”伸手拿过一旁椅子上的软垫扬了扬,她又看着他被子下的脚。

    如果不是刚才云湛洗澡的时候,佣人恰好进来,她根本不知道原来他睡觉的时候脚下是要垫着软垫的。而这几天晚上,他从没这样做过。

    云湛怔了怔。

    以前这都是佣人帮他做的,自从结婚后,夜晚时间佣人不会擅自进来,并且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工作已经由容若接替了。

    “是我忘了。”他淡淡地说。而事实上,有和没有,也确实没有区别。

    无言地掀开被子,容若按方才佣人教给她的方法,将软垫抵在云湛的脚上。

    上床熄了灯后,她平躺着,安静中,又突然问:“通常都是夜里几点翻身?”

    “两三点。”黑暗中,云湛的声音很低,带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出的些许无奈。

    许久没听见身旁的回应,他又说:“你睡吧,不用特意醒来。”事实上,他也不认为平时本没有在半夜清醒习惯的容若,能够在那个时间醒过来,帮他翻身。

    仍旧没有回应,容若只是动作很轻很慢地侧过身,背对着云湛。被子挡住了她一半的脸,她在暗夜里微微皱着眉,心里有一阵很强烈的悲伤不断地涌上来,却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身旁的人。

    “通常那样,你会醒么?”好半晌,当云湛以为容若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见她低声地问。

    “会。”他原本就浅眠,即使下半身没有感觉,但当有人靠近碰到他身体的时候,仍旧会立刻清醒过来。

    “那你是不是已经习惯每天在那段时间自主醒来?”

    “嗯。”“今晚你醒后,叫我。”

    “”睁开原本微闭着的眼,云湛转过头,容若仍然背对着他,并且不再说话。寂静中,她的呼吸轻微而均匀,似乎说完刚才那句,便立即沉沉地睡去。

    云湛的心里有些乱。他是明知容若心底的计划的,知道她总有一天会从他身边离开,会将当年她的伤痛还给他。那么,既然如此,为何她又这么执意而主动地关心他的生活。

    关心?他不知道能不能用这个词。

    只是,刚才容若的反应,确实让他的心里泛起淡淡的暖意。

    在容若的呼吸起伏中,云湛轻轻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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