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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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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在那舞会之夜之后,一切似乎发展得自然、平稳,而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良辰与凌亦风的接触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多了起来,周围也慢慢冒出些声音,好事者的打探和猜测通过各种渠道传进良辰的耳中,可她全然不作回应。

    其实,究其原因,不过是连自己也不清楚,他们俩算是什么关系。

    偶尔一起吃饭,一块儿上自习,或者在水房偶遇后他帮她提水,图书馆里互相推荐好看的书只是这样而已,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那个时候,大学校园里手机并不普及,现在有好感的男女或许还会互传暧昧短信,但这种情况在当时根本无从发生。而且,良辰和凌亦风平时并不通电话,不见面的时候,可以说是完全失去联系。

    对于这一现状,良辰有时也会隐隐觉得有些遗憾,却又不愿去深究这模糊念头背后的真相。

    只记得有一次,凌亦风突然打电话来。良辰她们正在寝室夜聊,熄了灯全部躺在床上,听起铃声谁也不愿起来。最后,还是朱宝琳爬下去接,只因为电话找她的机率最大。

    结果,接起来没几秒,朱宝琳便凉嗖嗖地说:“苏良辰,你还不快死下来!”

    良辰只觉得奇怪,急忙顺着梯子蹬下来。在屁股上挨了那个不甘白跑腿的女人一巴掌之后,便意外地听见凌亦风的声音:

    “呵呵,就睡了?”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在十一点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贴近。

    “后天去江滩玩怎么样?”他语调平和地问。仿佛这只是不经意的一个提议,而非琢磨了一晚上才终于开口的邀约。

    良辰握着听筒,只觉得心“呯”地跳了一下,不同于平常的速率和力度。

    出于潜在的直觉,她下意识地问了声:“就你和我?”

    那边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接着便传来淡淡的笑声:“你还想叫上谁?”

    谁也不想叫。回答飞快地跳进良辰的脑子里,可到了嘴边却变成:“我无所谓啊,随便你。”

    这一次,没有停顿,凌亦风接得很快:“嗯,就我们俩。”

    约了时间,挂上电话,良辰踩着细而凉的梯子上床。还没挨上枕头,质问声已经响起来:“还不快老实交待?”

    “交待什么?”黑暗中她微微一愣,而后装傻地笑起来。

    “我可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朱宝琳得意地开口“凌亦风这么晚打电话给你,你们俩约好去哪儿玩?”

    怎么那么精明?!就好像从头到尾电话都被窃听了一样。良辰暗自翻了个白眼。差点忘了,在这方面朱宝琳堪称大行家。包括上次舞会回来坐车的事,她都怀疑是不是她有意安排的。

    “你慢慢八卦去吧。我困了”翻了个身,良辰闭上眼睛任凭对方再怎么抗议,也都不再说话。

    初夏的夜晚,微微还有些凉意。一个小时后,良辰将毯子拉高,一直盖在下巴边,清醒地听见窗外昆虫细微的叫声。

    还有寝室里其他人均匀的呼吸声。

    头一次觉得,夜晚无比漫长。

    那一年六月初的c城,凉爽得出乎意料。

    两人在江滩旁看了一会儿别人放风筝,而后转到附近广场喂鸽子。良辰坐在平整的水泥台阶上,买了一小袋干玉米,装在塑料杯子里,时不时抓一把撒出去。面前诺大一片空地上,雪白灵巧的鸽子迅速聚拢来,低着头很专心地享用它们的午餐。

    等到杯子见底的时候,良辰拍拍手站起来,一转头恰好迎上凌亦风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微微的笑意,清澈明亮。一阵风吹过来,她按了按轻轻飞扬起来的裙摆,扬眉说:“走吧,去别处逛逛?”

    此时正赶上周末,逛街休闲的行人比平时多了不只一倍。宽阔的马路,车水马龙,斑马线外的安全岛上凌亦风与良辰夹在一群人中间一起等着红灯。对街便是会展中心,大红的条幅迎风摆动,为期一周的国画展正在里面举办。

    良辰踮脚望了望,越过数个肩头,见大门似乎开着,门外还站着保全,于是提议:“去看画展?”

    凌亦风说:“可以啊。”语气中却显得有那么点心不在焉,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时,红灯开始闪烁,两秒钟后绿灯亮起,行人通行。原本拥成一堆的十来个人,随着各自的脚步迅速分散开来。良辰低头迈下安全岛的低矮台阶,刚刚踏上马路,右手便被人突如其来地牵住。

    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

    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没能松开,良辰倏地停住脚步,同时惊讶地侧过头去。

    站在右侧的人稍稍一停,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倒是平静如常,只是动了动削薄好看的嘴唇,若无其事地催促道:“站着发什么愣?快走,又要变红灯了。”

    “怎么会?”良辰也没弄明白,自己就这样被他突然地牵了手,明明应该震惊、讶异,或者立刻甩开他,可是在这个时候,居然还会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刚刚才换了绿灯”脚步却不自主地立刻跟上,那只手在不知不觉中忘了挣脱。

    新铺的柏油马路,阳光照在上面微微眩目。

    良辰穿着平底鞋,跟在挺拔修长的凌亦风身边,第一次觉得他步子迈得太大、走得太快。要跟上他,非常地吃力,吃力到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明明前一刻街头还是那么热闹拥挤,而这一秒,世界却寂静得仿佛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还有那轻轻的呼吸声。

    双车道马路,十来米的距离,等到走到对面的时候,良辰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受,只觉得这一段路既漫长又短暂。

    他们走上路边人行道,停下来。良辰盯住铺着绿色菱形砖块的地面,身体绝大部分感官仍旧停留在她的右手上。那里,手心手背,全都被真实的温暖覆盖着。

    “良辰。”许久,她听见凌亦风叫她的名字。

    抬起头的那一瞬,几乎陷入慌张无措之中。

    凌亦风就站在她的对面,近在咫尺。

    他从没这样叫过她。从来,他都叫她“苏良辰”连名带姓,和众多同学朋友一样。

    此刻去掉了姓的称呼,显得亲昵无比。

    良辰几乎已经能够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或许早在电话约定那晚,就已经有了预感。此时心里虽然还有慌乱,但却遍寻不着抗拒的踪影,因此,她抬着头,静静地等。

    每一秒都看似无比漫长,而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心也逐渐重新静了下来。

    “良辰。”凌亦风微微低着头看她,好一会才突然笑起来:“你很紧张?”

    这和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她还以为他会说些别的话,例如表白之类。

    甚至为此都作好了准备。

    之前的气氛突然变了。良辰不免稍稍一怔,才说:“没有。”怎么可能承认?

    “那为什么手心里全是汗?”显然,凌亦风抓到了证据。

    “热的。”想也不想,良辰立刻再次试图挣开他的手。因为看着他明亮的笑容,突然有种被耍的感觉。

    凌亦风的手紧了紧,不依不饶:“可是之前你还说今天很凉快。”

    你到底想怎么样?!良辰脱不开,只能狠狠地瞪着他。凌亦风似笑非笑的神情,头一次显得无比可恶。

    “你玩够了没有?”最终,她放弃挣扎,有气无力地问。如果这只是凌亦风的一个玩笑,或者,牵一次手在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那么她也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好了。以后,朋友照样是朋友。

    “谁说我在玩?”或许是看出她情绪的转变,凌亦风终于收回之前的笑容,握着她的手再次紧了紧“不是说看画展吗?走吧。”

    这次良辰却不肯再走。之前还算明确的事情经他这么一闹,又突然变得不那么清晰起来。她有些疑惑,深怕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而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至少现在就必须划清界限。

    她的脚犹如被钉在原地,表情冷静:“你先放开手,好好走路。”

    凌亦风回过头来看她,眼神一时变幻莫测,许久,才终于叹气:“苏良辰,真的非要我说得那么清楚才行吗?”他低下头,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扬了扬眉:“我不但不会放手,而且,最好要牵一辈子。”

    这一回,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直到很久以后,良辰才知道,原来要让凌亦风说出那样的话,也是十分不容易的事。

    她以为他很平静,他还有心思打趣、和她玩笑,可实际上,他的心里也紧张得要死,害怕被她断然拒绝。

    可是,那句“一辈子”说得太轻率。那个时候,他和她都还不知道,原来一辈子竟然是那么的长。

    而他们,显然不是能有幸坚守到最后的人。

    11

    车灯的光亮在窗口处一闪而过,陷在过去回忆中的凌亦风终于回过神来。

    时至今日,那些有关苏良辰的记忆仍旧清晰如昨。

    其实第一次牵她手的时候,他的紧张不亚于她。在车水马龙、拥挤人潮之中,不知盘算了多久才终于鼓起勇气去主动握住她小而柔软的手掌。事实上,手心冒汗的,又岂止她一人?只不过,她太慌乱无措,所以才没察觉他的失态。

    他说“最好要牵一辈子”这并不是假话。他有信心做到,可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却没有给他证明的机会。

    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张老旧的照片。凌亦风盯着照片中那张笑得无邪的脸孔,久久地沉默。

    当年,火红的夕阳下,苏良辰将它交到他的手上,背面有她亲手写上去的字。

    我的良辰。

    她的脸色绯红迷人。

    她挑着眉反问,除了你,良辰还能是谁的?

    她说,这张照片很珍贵,一定要收好!

    凌亦风闭了闭眼,嘴角不自觉露出讥讽的笑容。

    曾经,他确实以为苏良辰只会是他一个人的。这张照片,自从被她亲手塞进钱包最里层之后就再也没挪过位置,数年如一日,他一直将它收藏得很好,即便是在分手之后。

    可是现在呢?

    想起上次一起吃饭时,突然打进来的那个电话。坐在灯火通明的餐厅里,苏良辰微低着头,与对方细声轻语地交谈,脸上表情柔顺温和,语气亲昵。

    很显然,现在的她已经不属于他了。

    早就不属于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独自一人开心快活,爱情事业风生水起,就只有他,还像个傻瓜般没办法摆脱那些已经成为历史的东西

    凌亦风,你真的就只是个大傻瓜!

    桌上的电话响了两声,伸手去接,里面传来平静祥和的声音。

    “阿风,什么时候回家里来?”凌母问。

    “最近比较忙,前期准备工作太多,有些应酬也免不了。”凌亦风一一解释。末了,又问:“妈,最近身体好吗?”

    “和平常差不多。倒是你爸他”

    凌亦风听了沉默了两秒,而后才问:“爸怎么了?”

    凌母那边还没来得及接话,一道不甚清楚的声音便透过听筒传进凌亦风的耳里:“我的事告诉他干嘛!让他有空管好自己,我不劳他多操心”

    夹杂着怒气的声音太过熟悉,几年来都是同一个腔调。凌亦风苦笑一下,果然听见凌母轻声说:“老头子气我又给你打电话,唉”

    “我知道,妈。”每次都这样,早已经习惯了。

    “程今快回国了,”他接着说:“到时让她回去看你们。”

    “那你呢?和你爸赌气也有这么多年了,他最近身体不好,你就”话没说完,又被一阵隐约传来的怒吼打断。

    中气很足嘛,看来老头子体力还好得很。凌亦风揉了揉眉角:“等忙完这阵子就回去。”

    凌母又交待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凌亦风推开椅子站起来,桌上的照片摆在灯光下,他低头看去,身着藕荷色长裙的少女有一瞬间竟显然遥远而模糊。

    苏良辰,为了你我什么都做了,可你却拍拍手说离开就离开,走得那么轻松在我决定并已经放弃一切的时候。

    苏良辰,让我怎么能够不恨你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十二月。

    年底,公司进行工作总结,开完大会开小会。良辰因为终于顺利拿下之前那单化妆品公司的大案子,以及平时一贯的工作效率而得到大老板和上级的一致称赞。部门会议结束之后,在这一年之中有优秀表现贡献突出的员工都得到嘉奖,良辰也从经理办公室里领回一封红包。

    下班之前,大家商量着请客的事。按照往年惯例,六七位同事,一个个轮流作东,请在不同的饭店。打完卡,良辰她们正准备赶赴第一拨饭局,凌昱却笑嘻嘻地朝大家道别,声称自己已有约会。

    唐蜜一把拉住匆匆出门的他,笑道:“急着投胎怎么的?跑这么快!女朋友有约?”

    “哪有?”凌昱照旧摆出一副坦诚的阳光笑容“为一个哥们儿在酒吧庆生。”

    唐蜜看他一眼,松了手“去吧去吧!少喝点酒,别玩疯了,明天一早还有重要客户要见。关键时刻误了事,当心大刘拿刀剐你!”

    大刘就他们的经理,平时不苟言笑,奖罚分明,算是公司元老级人物,有独立聘用或解雇员工的权力。曾经就有同事在年终的时候酒醉迟到耽误了正事,第二年开春便不得不卷着铺盖走人。在大刘看来,懒惰和对工作不负责任,这两种行为都是不可饶恕的。

    “知道了。”凌昱出电梯摆摆手,耸了耸鼻子“唐蜜姐,你真像我妈!”

    “什么!”唐蜜气得跺脚,无奈那道年轻的身影已经一溜烟跑出大门。

    良辰在一旁扶着她的肩膀笑个不停,理所当然地换来一对白眼。

    晚上一群人去吃沸腾鱼乡。此时天气已经明显转冷,因此这类饭庄的生意红火得不得了。

    久居这一行,同事大多都能喝酒,只有良辰倒了饮料陪着。吃完饭后,又一起去ktv,继续喝茶喝饮料。一行人之中,有好几个属于麦霸级别,于是良辰选了个角落的位置,窝在里面,看唐蜜和几个男同事抢话筒,情歌对唱,玩得不亦乐乎,看来早把之前教训凌昱的那番话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良辰只觉得自己一整晚光喝水都喝到饱,中途出去上洗手间时,突然接到凌昱的电话。

    “良辰姐,江湖救急!”爽朗的声线夹杂在闹轰轰的音乐声中传过来。

    良辰赶到指定的酒吧时,只见满目狼藉。

    凌昱站在一堆喝得烂醉如泥的男人中间,无奈地笑:“良辰姐,要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

    所谓的麻烦,不过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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