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那时阿爹阿娘已经常不在青丘,狐狸洞由四哥当家,四哥安排她做了个洒扫婢女。之前狐狸洞一个婢女也没有,洒扫这活计全是由我在做。
我乐得清闲,便成天地不着家,在大哥、二哥、三哥、折颜处换着厮混。
日子就这么安安生生地过了两百年,一日阿爹阿娘回来青丘,说为我订了门亲事。那未婚夫便是北海水君桑籍。
当时的桑籍还是天君座下盛宠的二小子,住在九重天上,并未被封到北海去。
天君将桑籍和我订亲的事广布八荒四海,各路神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知了晓了就要上门来闲磕闲磕顺便道句恭贺。
四哥与我不胜其烦,于是干脆收拾了包袱双双躲去了折颜的桃花林。
这一躲就躲出了问题。
等吃饱了桃子再回到青丘,少辛不见了,灰不溜秋的狐狸洞里只压了封桑籍的退婚书。说是他对少辛日久生情,此生非少辛不娶,对不起我云云。
我自以为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一来桑籍我从没见过,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二来少辛和我相处的时日不长,即便有感情也难说多么深厚。三来连林子里的牲畜都有资格选择模样好的配偶,众生平等,没道理桑籍就该被剥夺这个福利。
然而这事终于还是闹到了天君跟前。
倒不是我去闹的。
据说是桑籍亲自挽着少辛的手跪到了天君的朝堂上,说要给少辛一个名分。
这事不到半天,便传遍了海内八荒。
人人都道说:“青丘白家的么女真可怜,以前还道是桩好姻缘,订亲不过三年就被夫家抛弃,以后可还怎么嫁人。”
也有碎嘴的嚼舌根:“也不知道那条巴蛇长得是怎样的倾国倾城,竟然比得过九尾白狐的天生媚态?”
至此,阿爹阿娘一、二、三哥并折颜一行才知道我被退了婚。
折颜当即就拽了阿爹阿娘直奔去九重天找天君讨说法。
具体过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之后桑籍便失了宠,天君匆匆封了他个北海水君的职,相当于是将他流放北海了。至于他和少辛的婚事,却始终都未承认。
阿爹对这事发表的唯一感想是:“死小子,便宜他了。”
折颜倒还厚道,半是看热闹半是惋惜地叹了句:“为了个女人毁了自己一生前程,何苦来事。”
那时我年少不知事,总觉得主角既是桑籍和少辛两个,便与我没多大干系,我不吃亏的。
后来天君亲自在朝堂上颁了旨。这天旨的大致意思就是说,虽然太子未定,但青丘白家的么女白浅已经被天族定下了,是天族的儿媳妇,未来的天后娘娘。
换言就是说,自己的儿子们谁想做继任天君,就非得娶青丘白家的白浅不可。
明着看是隆恩,不过这隆恩确实是太隆了。天君座下的其他几个儿子为了避争宠的嫌隙,基本上不来搭理我。当然,我也未曾有幸去搭理过他们。而别的神仙们又碍于天族颜面,基本上不敢冒着和天族翻脸的危险来找阿爹下聘。从此,我便彻底地无人问津。
三百多年前,天君封了长孙夜华君做太子,继任帝位。
对这夜华,我可说是全无了解。只听说桑籍被流放之后,因座下的其他几个儿子均资质平平,天君一度很是抑郁。幸亏三年之后,大儿子央错为他添了个敦敏聪明的孙子,让天君甚是欣慰。
这孙子便是夜华。
依照天君当年颁下的天旨,我必得同这夜华君成亲。夜华那厢,据说已经娶了个叫做素锦的侧妃,恩宠盛隆,还生了个小天孙,自然无心与我的婚事。我这厢,虽不像他那般已有了心尖尖上的人。可一想到他晚生我近十万年,论辈份当叫我一声姑姑,论岁数当叫我一声老祖宗。便狠不下心来,逼自己主动来做成这桩婚事。是以拖累至今。搞不好已成了整个四海八荒的笑柄。
北海水君引出的这桩事里,我岂是不亏,简直是亏大发了,自然是对始作俑者讳莫如深。
我琢磨着折颜此番特特提起北海水君,绝不是与我添赌,而是抛砖引玉,为了引出下文,于是赶紧做出兴味盎然的样子来,洗耳恭听。
他嘴角的笑纹裂得益发深:“那小娘子害喜可害得厉害,不过几万年时间,已经为北海水君添了三胎,现下肚子里这个,据说是老四,可见巴蛇确实是能生的。那小娘子因为害喜的缘故,成天吵着要吃桃,这个时节,桃花倒是处处开遍,可要说起桃来,天上地下,除了我这里,也再没其他地方有得吃了。是以北海水君厚着一张脸皮找上了门,既然他这么求了,我倒也不好意思不给。”
我不置可否,低下头去捋裙子上的几道褶痕。对他这爱憎不分明的作为,略有些生气。
他却噗哧笑出声来:“你看你,脸都绿了。不就几个避子桃么。”
我猛抬头,大抵是这动作太突然,不慎就撞上了他低下来的额角。
他却浑不在意,拿腔拿调地揶揄我:“看吧,听我给了别人蜜里调油的小夫妻俩避子桃,一下子心就软了不是。我说,那避子桃也不过就是让北海水君家这几万年里暂时添不了老五而已,损不了他多少福气,也损不了我多少阴德的。”
其实,北海水君什么时候添得了五皇子与我又有什么相干,那避子桃左右吃不死人的。当年若不是他退婚,也惹不出后来这一大堆疙瘩事。折颜此番给他这教训,我倒是颇赞赏。可既然折颜认定了其实我很是心软,我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默默地受了。他便又是一番安抚,大意总脱不了天君一家子乌龟王八蛋,子子孙孙无穷尽都是乌龟王八蛋之类。
骂完天君之后便开始与我闲磕牙。
我们几万年没见,想他也是闲得慌了,零七零八的各路杂事竹筒倒豆子也似,一股脑儿跟我灌。
起初我倒也还惦记着那坛子桃花醉,不过三下两下就被绕得头发晕,讨酒的事便也忘得个干净。
待夜幕降得差不多的时候,还是折颜提醒:“小三子让我给他制了两壶酒,就埋在后山碧瑶池旁边那株没长几匹叶子的杜衡底下,你今夜就歇在那边,顺便挖了酒给小三子带回去,就两壶,可别洒了,也别偷喝。”
我撇嘴:“你也实在是忒小气。”
他探身来揉我的头发:“那酒你可真偷喝不得,若实在想喝,明日到我酒窖里搬,搬得了多少你就搬多少走。”
我自是打千作揖地千恩万谢,心里却决定好了,那两壶桃花醉是要偷喝的,他酒窖里的酒也是要可劲儿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