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几个月不见,你瘦成这样,看来这一阵子你过的很艰难啊。”心下暗道:“还真以为碰一哪个被遗忘了的熟人了呢,原来是你冯胖子啊,想当初你张口本官,闭嘴老夫的,又长着一副弥勒佛样。和今日可是有天壤之别啊,也难怪我一时竟然没认出来了。”
心中正在胡思乱想,突然看到站在一旁边哭的梨花带雨的冯雪英,忙问道:“冯大嗯,还是叫你冯先生吧。你先说说这位雪英姑娘是吧?这又是怎么回事?要是真有什么委曲,还怕县尊大人不为她作主吗?干嘛还要来找我?
冯雪英听到高文举提到她自己,又是一阵哭泣,直听的高文举心慌意乱连连摆手,拉着冯世琪走到桌前问道:“你给我仔细说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真像你说的那样,我绝不马虎。”
冯世琪恭敬的将高文举让到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口道:“说起来也是这丫头命苦,也是她爹糊涂。这丫头打小订了门亲事,婆家是城南刘家那小公子,可头两年,刘家那老爷不知怎搞的,把好好的家业给败了个干净,这刘家也就没落了,这丫头她爹因此起了悔意。硬是逼着人家退了婚。后来吧,城东开绸布庄的那个王员外,要给大儿子讨一房媳妇,可他那儿子是个药罐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整日药不离口。我们几个街坊也劝过丫头她爹,可她爹贪图人家的彩礼,说什么人家王家家大业大,嫁了过去享不尽的清福。硬是把丫头许给了那王家少爷。
再过了没几天,王家说是要给大少爷冲喜,就把丫头迎进了门。可进门还没三天,那药罐子就一命呜呼了。这王家又说丫头是扫把星,克死了自家儿子,整日百般刁难。还上门来要讨还彩礼。
她爹想,既然没了女婿,人家又要彩礼,那就退了亲,把女儿接回来吧,再许个好人家就是。谁知,七凑八拼把彩礼钱退还给人家之后,人家还不肯放人,说是要让丫头给他儿子守孝。
这一来一往啊,丫头她爹就受不了这个气了,又托人上县衙要打官司退了这门亲,可那阵子是王大人作主,他两头收钱,还有意拖着不断,把这两家里里外外几乎掏了个干净。
这到了今年三月呀,丫头三年孝期满了。她爹又去衙门递状子,结果还是被还不理。她爹在气头上就说了几句重话,王大人一听他骂自己,断了个咆哮公堂,当堂打了八十大板。这几年下来,原本就为这事折腾的不轻,再这么来了一把,把她爹连气带伤,没几天就送了命。
再说那王家,自打为这事打起了官司就没少向里扔钱,起先还是为了争一口气,为了保个面子,可后来就成了被王大人连皮带骨给生吞活吃了,把家里一个好好的绸布庄整个的搭了进去。弄的一家人只能守着个店面靠收租过日子。
这眼看着那王员外的二儿子年纪也不小了,他家又有这么个恶名在外,也没人愿意把女儿许给他家。这王员外就动了丫头的心思。话里话外的没少折腾。丫头本就被这一家人欺负的狠了,又怎会没羞没臊的嫁给小叔子?这趁着新爹过世回家哭丧的功夫,就躲在了娘家。没几天,王大人坏了事,整个县城里鸡飞狗跳的,也没人敢在这当口闹事,丫头也就躲过了这一阵。
这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个孙大人,这孙大人倒也是为民作主的样子,办事公正廉明,毫不徇私枉法。丫头听得孙大人的官声,就又起了经官的心思。就央着小老儿写了状子,要求孙大人为她作主判个改嫁,日后也好谋个去处。
可连着今天这次,状子递上去三回了,都被孙大人当堂扔了回来。不是小老儿不愿帮她,实在是小老儿能耐有限,再也没法子了哇。今天让小老儿在这碰到高少爷,也是老天开眼,求高少爷替丫头去递上两句话,请孙大人放丫头一条活路吧。”
高文举听完这事,直气的火冒三丈,这种糊涂爱钱的老爹,别说打八十大板,打死了都不为过,好在他后来还肯为女儿的自由奔波几趟,要不然,这种爹,还不如没有。又气那开绸布店的王员外,这样只顾自己的人,活该被搞的倒了灶。为了大儿子坑了人家姑娘三年不不够,现在又想着给二儿子占上了,这种人真是
高文举越想越气,再一想,为何这种状子递上去孙显生却没受理呢?难道说他也收了王家什么东西么?想想应该不会呀,他要真是那收黑钱的人,怎么还有脸冲我开口借人要钱的呢?难道说这里边还有什么弯弯绕?
不行,不能冒冒失失的就去影响人家判案,还是先看看孙显生是为何没受理的再说。想到这里,高文举道:“你把那状子拿来我看看。”
冯世琪小心的从桌下拣起一张被揉的乱糟糟的大纸来,轻轻抹平递给高文举道:“就是这张状子了。“
高文举掂起状子一看,抬头写着:“告公叔恶行恩请改嫁状”其后洋洋洒洒下不万言,状中将冯雪英的悲剧遭遇从头到尾详细的讲述了一遍,末了请求县太爷伏**以上情由,判决冯雪英可改嫁他人。最后面空处写着告状人及代写人的姓名,还加了一句:“代书未敢用戳”不知什么意思。
整个状词有理有据、声情并茂,直看的高文举动情不已,自己觉得任谁看了这份状词也不至于无动于衷啊,更别提会被扔了出来。问题出在哪儿了呢?
高文举挠了挠头,问道:“我觉得你这状子写的不错啊,为什么大人没受理?难道出在你这未敢用戳之上了?哎,你这未敢用戳是什么意思?”
冯世琪道:“因小老儿并无衙门放的代状官戳,因此需写明代状原由。”
高文举奇道:“写状子还要衙门放的官戳?这是什么道理?”他只记得古时候不识字的人比比皆事,有事写信也好,告状也罢,都得找人代笔,一直以为随便找个读过书的人将自己的意思照着写出来也就是了,怎么还要衙门执照才行呢?以前倒没留意这个事情。
冯世琪道:“好教高少爷知道,这百姓们识字的不多,因此写状纸往往要请别人代劳,衙门唯恐这代状之人在其中增删情由蒙骗上官,因此要对代写状纸之人严格审查,合用之人方才放那代写状纸之凭证、木印。那戳便是木印了。”
高文举道:“那你干嘛写未敢用戳?不舍得用么?”
冯世琪苦着脸道:“高少爷取笑了,小老儿一个衙门弃卒,哪里有什么用戳资格。那有凭证、有木戳的状师为人写状,每每要索取百文以上的钱物,小老儿若有那资格,也不用在街头赚这一封书信三文钱了。”
高文举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这未敢用戳和用了戳的状纸想是有区别?因而大人才没受理?”
冯世琪道:“回高少爷,丫头前两次的状纸都是由正经的状师写的,却也是当堂掷回了。昨日丫头来求小老儿,一是恐那状师所呈状词有谬误之处,二来也的确手头无钱了。小老儿读过前两份状子,虽说有理有据,却太过简单,依小老儿猜想,想是大老爷觉得情由不足,因而还的,这才另行写了此状。因小老儿并无代状资格,故而需照实将未用戳之原由一并写上。”
高文举纳闷了,不应该呀,照说看了这份状子的人,再怎么反对寡妇改嫁,那也不至于当堂掷回呀。看来还是那个“寡妇改嫁不如老妓从良”的丑恶思想在作祟。以前一直以为这种灭绝人情的思想是在程朱之后才兴起的,没想到,孙显生这儿就提前应用了。真是没看出来,这位义兄还有这种思想,这可难办了。
当高文举和冯世琪论起孙大人不受理的原由有可能是这个的时候,那冯雪英突然插口道:“好教高少爷知道,那县老爷根本没读奴家的状子。”
高、冯二人都是一惊:“这是为何?”
冯雪英道:“大老爷每次审案总是有上百份状纸,轮到奴家时,总是唱了名便扔还状纸的,依奴家想来,大老爷必是不曾看过奴家状纸。”
高文举极度震惊愤怒道:“当了几天官,这官威竟然如此之大,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种红薯!这么个义兄,不要也罢了!”
说着便欲起向回去找孙显生理论,直吓得冯世琪和冯雪英浑身抖,倒不是心疼他和义兄断交,而是怕他回去吵翻了,自己的事就更无望了。
高文举刚一站起来,再想了想冯雪英所说的情由,心中突然一亮:“原来如此!”
转身又坐了下来,对冯世琪道:“磨墨,这状纸,我来写!”
******
手气真臭,居然只搏了两个一秀和两个二举,看着邻桌那老太太一把扔出个“状元插金花”来,恨不得过去抢两样。没捞到东西,只得赶紧回来赶稿子,一口气写到现在饭还没吃。看在老白如此辛苦的分上,大家多少表示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