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右边才对。
“怎么?”温定娴笑着调侃他。“在想女朋友啊?”
根据她的观察,孙弈那位时不时便打电话给他的女友已经两个礼拜没来过一通电话了,这可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在这之前,那位说话声音温柔婉约的明日香起码两天一通电话,这是不是表示,孙弈失恋了?
可是,最近的孙弈看来明明和以往没两样啊!
孙弈睨了她一眼算是回答,将走得太靠近马路的温定娴拉到人行道内侧,自己则绕过她走在靠马路的外侧。
没错,他和明日香的恋情陷入瓶颈,也就是传说中的“冷却期”
算一算,他们已经两个礼拜没有联络对方了,手机里没有她传来的简讯、留言,没有约会,他才恍然惊觉,原来,在这段感情里,他被动得可以。
打从一开始,就是明日香先对他示好的,而在交往的过程中,也多半时候都是女方先主动提出邀约、打电话嘘寒问暖。
也难怪明日香会有那样的疑问。
为什么他会想和她交往?
因为她主动示好?因为不耐寂寞、想找个伴?因为不知道怎么拒绝她?
不,这些都不是原因,起码不是主要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他和她的感觉不再的确是事实,为什么呢?
他和她,也曾经快乐过当初他为什么想和她交往?明日香身上一定有些吸引他的特质,到底是什么?
“别ㄍ1ㄥ了,想她,就主动打电话给她啊!”温定娴清亮的声音响起,再次打断孙弈的沉思。
“喔。”他虚应了一声,显然不太想响应这个话题。
温定娴瞄了他一眼,孙弈没有表情的脸阴晴难测。
孙弈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喔基本上,他这人不管什么时候脸上都会挂着笑容,有些是习惯性的、没什么笑意的客套笑容,有些是找不到话、用来掩饰谈话空档的笑容,但如果他连最擅长的“皮笑肉不笑式”客套笑容都懒得摆出来时,就代表他的心情已经跌到谷底了。
温定娴偏头想了想,决定再捋一次虎须。“喂!”她用手肘顶顶他的腰。“男人太被动不行喔!”
和她并肩而行的孙弈低头白她一眼。这还用教?不理她,抬头继续望天空。
又来了又来了,他又摆出那副——、不理人的样子,真是!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孙弈是个彬彬有礼的青年呢?
“男人太害羞也不行喔!”她继续提出良心的建议。“你要学学我哥哥,成天把我爱-、我想-挂在嘴边,这样爱人才能感受到你的爱意。”女人啊,很好哄的!
“”他才没温定逸这么恶心。
“只有一方付出是不行的,你以为爱情只要我爱你、你爱我就能天长地久吗?”她继续向孙弈说教。“爱情是需要经营的!”
“我知道。”他终于回了她一句。
“再拖下去,搞不好你女朋友明天就去找别人了。”
“”说够了没?他丢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
“ok,收到,别再要狠了,你的眼神凶起来很吓人的,你知道。”保命要紧,她还是别继续这个话题好了。
算-识相。孙弈一直紧抿的嘴角终于扯出今天第一个微笑。紧绷的心情稍稍放松,他突然想逗逗她--
“听-说得头头是道的,-好象是个情场老手?”
“我要你管!”
“-现在住我家,我就像-的房东兼监护人一样,我不管-谁管?”
“我已经--”
孙弈赶紧抢白。“就算上了大学,-还是黄毛丫头一个。”
咦?他怎么知道她正要说自己已经是个大学生了?
“谁说我是黄毛丫头的?”她忿忿不平地为自己反驳:“好歹我也独自在台湾生活了好几年了!论独立,我比同年龄的人都独立!”就算她年纪比他小,也用不着这么看不起她吧?
“说到这个,丫头--”
“别叫我丫头!”她现在已经是个黄花大闺女了!
“是,小丫头。”孙弈从善如流。
“你”温定娴一时语塞,她没想到向来接受媒体访问时,总是先想再说、讲话永远慢条斯理、发言得体的孙弈居然也会要嘴皮子!
“我认输。”两手一摊,她摸摸鼻头认栽。原来平常不苟言笑的人开起玩笑,效果更好。
看她张口结舌的模样,孙弈露出小男孩恶作剧成功般的笑容,得意地轻笑出声。此刻的他看起来浑不若平时拘谨,没梳整齐的刘海随意散在前额,搭配脸上淘气的笑容,整个人显得无比轻松自在,不像平常总是若即若离的孙弈。
“你应该常常这样笑,孙弈。”温定娴有感而发“这样看起来比较像人。”
像人?“那我平常像什么?”他很好奇她对他的印象。
“像专门被制造来下棋的机器人。”
“这样啊。”他揉着下巴思忖,他有这么糟吗?
“不对,”温定娴马上推翻自己的意见。“最近的机器人都会跳舞、和人聊天了,而且有些机器人脸上还会出现喜怒哀乐各种表情。”
“这么说来,敢情-温大小姐是觉得我比机器人还不像人喽?”
“呃也没那么糟啦!”扳回一城的她笑嘻嘻地回他一句。“起码你还懂得和我斗嘴。”
孙弈捧着心,为自己的形象哀悼。“定娴,-的直言不讳让我很受伤哪!”
“如何?”她哥儿们似的勾着孙弈的肩。“敢和你说真心话的人没几个吧?”
“这倒是。”他淡淡的响应。或许,这就是他在日本十几年,还是没有归属感的原因。他朋友不算少,但真正能谈心的,寥寥可数。
双手插在裤袋里,孙弈没想过挪走她搭在他肩上的手。
这样的动作不是太过亲密的举止,但出现在一对男女身上,难免会引人遐思,加上两人修长的身形、不俗的外表,更是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和臆测,直到他们走进超市购物,都能感受到旁人不时投来的眼光。
此刻,两人正站在超市生鲜蔬果区挑选食材。温定娴负责挑选,孙弈则拿着篮子在一旁等候。
“嘿!你看!那边那对小情侣好登对喔!”音量不大但很清晰的私语恰好钻进两人耳里。
和孙弈不知所措地对看了一会儿,温定娴悄悄往旁边跨一大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若无其事地拿起一颗高丽菜掂掂重量。
“这颗?”毫无所觉的孙弈问她。
“嗯。”温定娴把手伸得长长的,递菜给他。
孙弈很自然的跟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高丽菜,两人又比肩站在一起。
她再往旁边退去。
他往她身旁靠近。
她走。
他跟上。
走,跟上。走,跟上。
“孙弈”她皱着眉头正想向他抗议,却看到孙弈用接近无知的茫然眼神看着她。
“嗯?有事吗?”
“没事,还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他看起来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如果她先提出要求,不是很怪吗?好象在暗示孙弈她心中有鬼的样子
“没有。”他还是一脸的茫然无知,藏在背后的左手紧紧握拳以抑制快藏不住的笑意。“我们要结帐了吗?”
“对。”
“定吧。”负责付钱和提东西的孙弈领路走向收银台。
女性收银员掬着甜美的笑容。“总共是五千八百三十圆,谢谢光临。”
孙弈嘴角一掀,习惯性的以笑容作响应,和温定娴各拿两个袋子,到一旁的桌子,准备将采买的物品整理好,就要离开超市。
“孙弈耶!”收银员拉过一旁的同事开始窃窃私语。
“真的耶!”同事甲回答。她平常不看围棋的,可是上礼拜孙弈破纪录的成了史上最年轻的王座挑战者,新闻和报纸都有他的报导,他出色的外型让她印象深刻。
“那他旁边那个女的是谁?他女朋友吗?”
听到这句,温定娴忙着整理的手一僵,孙弈略感奇怪的瞥了她一眼。
温定娴赶忙递给他一个“没事”的笑容,低头继续将东西装进袋子里。
“不是吧?我记得他女朋友是羽芳明日香啊!”“可是他们看起来很像是情侣耶”
“他们分手了吗?”
“嗯有可能,不过现在这个看起来和他更配,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职业棋士?”
匆匆整理完物品,温定娴踏着略快的步伐走出超市,将那些流言和揣测全-在脑后。
走在她身后的孙弈迈着一贯沉稳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跟着她。看看她的背影,好象有什么在背后追赶她一样
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兴味,孙弈加快步伐,轻而易举的赶上她。
温定娴抬头看看左首的孙弈,加快脚步。
他又追上,和她齐头并进。
她再超前,他又跟上。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气息微喘的温定娴抬头打量孙弈,他气定神闲地回她一个极富挑衅意味的笑容。
想跟她比赛?也好,就当作运动吧。
温定娴回他一抹甜笑,示意她接下他的挑战,倏地加快脚步,用媲美竞走选手的速度往前疾走。
可是,不管温定娴如何拼命加快速度和步伐,孙弈始终和她并肩齐步,而且脸上的笑容如此闲适,看来该死的优雅。
孙弈侧脸看着温定娴微带红晕的脸庞,嘴角更弯了。
他故意加快脚步,走在她前头东张西望。“定娴?定娴?-在哪里?”孙弈的呼唤很做作。“喔!”他回过头,脸上恍然的表情更让人有痛扁他一顿的冲动。“原来-走在我后面啊!”温定娴又好气又好笑。“可恶你这占了便宜又卖乖的家伙!”她就不信她比不过他温定娴提着两个大袋子一径往前直走,突然间,她拔起腿,拎着两个大袋子毫无预警的往前奔跑!
“喂!-怎么用跑的?”孙弈在后头大声唤她。
回过头,她对他扮了一个鬼脸。“你又没说只能用走的!”
眼看温定娴愈跑愈远,他也拎着两大袋食物急急追上前去,还不忘叫嚣:“别跑!-这钻漏洞的小表!”
“谁管你!”温定娴回头看着后面苦苦追赶的孙弈。“孙弈,你很慢喔!再不跟上来我就不等你了!”
“-什么时候等过我?”她的速度根本没慢下来。睁眼说瞎话!
哇!他的速度怎么快成这样?
温定娴回头看着孙弈即将追上她的身影,跑得更急更快了。
“定娴!”孙弈边跑边向前方的“目标物”喊话:“-再等我,我就真的要追上-了喔!”
“追上了又怎--哎哟!”跑步不看路的结果就是--跌倒,手上的袋子也掉在地上,一堆蔬菜水果滚了满地。
“怎么了?-还好吧?”孙弈赶过来,关切地看着坐在一堆苹果里的温定娴。
她揉着碰疼的膝盖,吃痛的吸气:“痛”
“哪里?哪里痛?”孙弈紧张地检查她的膝盖。“好险,只是擦伤而已,-有扭到脚踝吗?”
“没有,可是”温定娴伤心地望着滚落满地的苹果和胡萝卜。“这些菜”
“没关系,人比菜重要。”他扶她到一旁的荡秋千上坐好,才回过头开始捡拾地上的蔬果。“-想做什么?”孙弈皱着眉头,看着从秋千上走下来的温定娴。
“帮你捡东西啊!”“嗯?”他再度以凌厉的眼神射向她。
温定娴完全了解他的意思,她投降似的举起双手。“遵命,大爷,我回去乖乖坐好就是。”大惊小敝,她只是膝盖擦伤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会儿,孙弈拎着四个袋子走到她身旁的秋千坐下。
“东西还好吗?”
“还可以,都还能吃就是。”孙弈晃晃手上的袋子。“幸好-拿的是水果和饼干,比较耐摔。”
“是啊,反倒是我把自己的膝盖擦伤了。”她笑着回答,脚跟抵着地面,带动秋千缓缓摇晃。
耳边传来鸟雀细声絮语,有些疲累的她闭上眼,感觉微风轻轻爬上她的脸。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童年,而她正坐在台湾老家,那座满是榕树环绕的秋千上。
她感觉到有人正在替她推秋千,这感觉太熟悉了,不用睁眼确认她也知道,那人是孙弈。
“孙弈,你还记得吗?”她靠着秋千绳索低语。“我们小时候也常常像现在这样,我坐秋千,你在后面帮我推。”
“当然,而且-每次到了时间都不肯回家,很爱耍赖。”孙弈放柔了声音回答,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温定娴笑出声。“这我倒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有一个阿弈哥哥对她很好,对她的要求总是百依百顺,宠她宠得不得了,简直比爷爷对她还好。
站在她身后的孙弈,看着一旁树叶筛下的光点在她脸上舞动,看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天,有个小男孩也曾经用这样的角度、这样的位置看着一个小女孩。当时,即将远赴他乡的小男孩总是看着小女孩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总是一天拖过一天,不知道如何启口告诉背对着他的小女孩,他即将离开她,不能再天天陪她玩。
多年后的现在,已经长成男人的他,在异乡看着将要成为女人的她,时间、地点俱不相同,而他和她,也早已不是当年单纯无忧的阿弈哥哥和小麻雀。
她变了,他也变了。
两人任凭静默延续了许久,最后,孙弈终于问出自重遇她之后,一直藏在心头的一句话--
“这几年来,-过得好吗?定娴?”
她还是闭着双眼,淡淡的笑。“我很好。我一直都过得很好。”有点寂寞、有点孤单,但是一切都还好。
“那你呢?我的阿弈哥哥?”
思考一会儿,他给她一个话中有话的答案。
“和定娴一样,孙弈向来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