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忽又满脸痛苦地站起来,双拳紧握,腰部不自在地扭动着,估计是摔到尊臀了,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只能双目喷火。
荷花见她似乎无事,就道:“大嫂,这里这么多人,你要信口雌黄胡编乱造的时候,最好三思。大哥如今还是在等消息,而不是已经确认高升了,你想要抹黑我们这一房可得小心自己也沾上污水。”
“都在闹什么?”外面忽然一声大喝,张氏有些佝偻地走过来。
常氏立即两眼一红,掉起了金豆子:“婆婆,我只是想让弟妹先关几个月铺子,谁知道她她使人打我!”
“你怎么说?”张氏连场面上的虚礼都免了,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荷花福了福身,道:“婆婆,今天大嫂去我那里说要把铺子关了,说那是贱业,会影响大哥的前程,我说我的铺子都是挂在季家人名下的,不会有什么大事。后来大嫂说要给我立规矩,不小心碰到桌上的茶水,小碗为了让她避开茶水,就拉了她一把,谁知大嫂还是滑倒了婆婆,如今您也看到了,我院子里,黑丫和小碟都去照顾小宁哥了,只有小碗和小盘在,大嫂这边有环玉、还有四个人伺候着,我若能使人打到她,那些人都是干什么的?”
常氏见自己身边的丫鬟有些畏畏缩缩,不敢答话,更觉委屈,哭着道:“婆婆,弟妹她一直嫌弃我是庶出的,说我不懂规矩,不如她能干”
“好了!”张氏烦躁地大喝一声“都给我跪到外面去!”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赵姨娘的身子大好而常氏的身体却无法调理就让她很不痛快了,再加上阿齐那边忽惊忽喜、没有准信,成天吊着,还要处理铺子里的事情,她的精神大不如从前。原本还盼着这两妯娌能好好的,多抽出时间来理家,不曾想他们竟然闹到这种地步!
“好,好!你们果然是郝家的好儿媳妇!”张氏气得浑身发抖。
荷花知她对自己这一阵不理家事很不满,可她本就无心卷到其中,又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哪里管得了那一团乱麻?当下也不吭声,赌气走到门外跪下。
常氏还要说什么,张氏一巴掌打过去“啪!”地脆响“你还有做大嫂的样子吗?有你这样当主母的吗?你你”“太太,您怎么了?”房间里传来惊呼,荷花连忙爬起来,只见张氏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想来气得不轻。荷花赶紧叫人把门窗拉开一点,吹点冷风进来,散去屋里炭火的闷热之气,又拿了袍子给她捂着,使劲给她拍背。
好在张氏只是一时气着了,她是劳累的命,身子骨要比经常养尊处优、无事伤春悲秋的富太太好多了,指着常氏大骂一通,摔掉几个杯子,气就顺了。然后冷哼着打发荷花与常氏闭门思过,自己大跨步走了。
傍晚张家老舅来,听得最近发生这些事,就对气呼呼的妹子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得了这么多?当年你怎么要和二房分家的?趁着现在那姓赵的还没生出儿子来,赶紧把家里钱财分了!”
张氏就道:“父母在,不分家。阿齐也是当过官的人,不比寻常人家想分就分了。”
老舅道:“那你就不说要分家。只说如今日子不好过,你把钱财散出来让他们兄弟俩各自奔前程去,免得天天对着生厌!”
老舅的话自然不比他人,极有分量。张氏想到郝大海老来还要养个婊子在家,还要再生儿子,又多了几分怨恨,在床上躺了两天就说不好了,骂两个儿子不孝顺,不争气,只在家里啃老本,气得起不了身,说要安排身后事,不然死不瞑目。
事情这般严重,阿齐与小宝都分别带着自己妻儿去给她请安,赵氏也牵着英姐儿立在一旁。郝大海坐在床沿道:“先前大夫也给开过养身的方子,不过是最近劳累了,你安静歇几天罢。”
张氏哼哼了一阵,才有气无力道:“好了我也不管事了。这两年来,家道中落,今年更是一连串不幸。我也老了,纵使想着给孙子们多攒点家产也有心无力,只靠你们兄弟俩争气了。”
她翻着有些浑浊的眼,举起手指指床后。
荷花见她神色差很多,心里也有些悲戚。常氏管家这么久,多少知道她的意思,就把床格下的一个匣子拿出来,张氏又叫开箱,道:“除了祠堂那边,南山后有二十顷地,你们一人一半各自找人去管。阿齐这次要上京师打点,这里还有一万五千两银子,该够了。县里的铺子清算后,小宝你去管着,过完元宵你们就离家去各奔前程。这家里还剩下的,我们将就着过日子。英姐儿好歹是你们妹子,眼看就要订亲,她的嫁妆你们兄弟两个要出力。以后我们两个老骨头都死了,你们谁发达,谁当家,赚来的钱就不用归公帐了。”
赵氏一脸苍白,张氏这一通话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她。郝大海对家底还是了解的,知道张氏算变相分家,算一算家里还有两处房子,五顷地,还有不少银子,就算赵氏再生个儿子,也亏不了他,就给赵氏使眼色。
荷花听得一头雾水,倒是阿齐与常氏,没想到之前两次生意失败的事情就此揭过,还能痛快地得到一万多两银子和十顷上好的地,家里的铺子不过值两千两银子,货也已经清算一半了,小宝那边也差不多是一万两银子家里剩下不多了。
阿齐与常氏互看一眼,就算是分家,他们也不亏。何况以后还要有个人当家的,当家那人自然还能拿到剩下的。自古民不与官斗,父母百年后,他们有很大机会讨回这栋院子的!
阿齐就与常氏跪下磕头道:“儿子不孝,这几年让爹娘忧心!以后定当光宗耀祖、衣锦还乡,让爹娘享受荣华富贵!”
小宝抿着嘴,拉了荷花跪下“娘,儿子会好好孝顺您的,小宁哥还要您给找媳妇、带重孙子呢。”
张氏摆摆手,头扭到一边,睡去了。
很快就是过年,荷花亲自上阵,铺子里的货基本扫清,该打发的人打发掉,准备清清爽爽过新年。常大人还派了加急信件过来,说阿齐的事八分成了,就等银子送过去。这又是一件大喜事,许是被喜气冲的,张氏慢慢又好起来,竟比以往更加有精神,总算是过了一个好年。
还不到元宵,阿齐就急匆匆带着家眷奔赴京师,只留下了狗娃和礼哥儿,宋氏的孩子和环佩都带着上路了。
这一天郝大海夫妻把小宝玉与荷花叫到她房间,打开两个箱子,里面赫然是明晃晃的金元宝!
“你们两个跪下!”
荷花一个激灵,小宝已经扯着她跪下了。
张氏道:“这里有三千两金子,是郝家最后一点家产,今天全部给你们交底。”
小宝张大了嘴:“娘?”
郝大海叹息道:“你娘说阿齐那孩子变了,我原本也不相信的,可前些天常家七少爷吃醉了被我碰到,后来阿齐又连元宵都没过就走了他心思重,若走得好,自然能钻营出一条路来。可我们只怕他自作聪明,在歪路上越走越远,最后覆水难收!小宝你是个有情有义的,这个家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张氏看着荷花,接口道:“从前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虽然有时候未免有些孤傲,可到底不会去害别人,分内的事,即便不讲情义,你也会做得妥妥帖帖,不让人有话说。以后真若有不幸,想来你也不会让赵姨娘与阿齐一家风餐露宿。今天把家底都亮给你们,你们去拜拜祖先罢”
后面还说了并不重要,荷花只知道,他们这是要分家了?还得了大部分财产,郝大海与张氏把整个家都押在他们身上了!就像在交代后事一样!
“公公、婆婆,为什么?大哥若有意外,我们岂能周全?”荷花忍不住问。
张氏一动不动地盯着荷花,神色一片严厉:“总是一点念想。尽管阿齐真的到了走投无路,要靠你们的时候,分不分家你们都逃不过。这三千两金子,一半给你们用,剩下的你们要找条退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们都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爹,娘,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小宝又拉着荷花磕了一个头,才恭恭敬敬站起来。
三千两金子在手,再加上年前分得的地和铺子,荷花还从来没有这么有钱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
小宝看她担忧的样子,在她耳边哈口气道:“你若觉得烫手,就全部交给我好了。”
荷花道:“你想要怎么做?”
“挖个洞,埋起来!”
荷花白他一眼,小宝忙正色道:“你忘了,我以前跑过船的?海上有很多小岛,我已经托人去找了,比打洞还要管用!”
竟然可以出洋?
荷花这下算是真的安心了。又想到郝大海这两天还在到处找信得过的师爷要给阿齐送过去,张氏除了带孩子,竟然一心礼佛,基本上不管其他事了,赵氏反倒接管了家里的大小事务。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可这世上,哪里有双全的法子?荷花叹一口气道:“小宝,公公婆婆为什么不干脆阻止大哥当官呢?”
小宝想了一会儿道:“总是要有一个希望吧,希望他能好好的。再说,还能把他关在院子里不许进出吗?他总要出来做事的,必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凶险与麻烦。也许,见世面见得多了,碰壁碰得多了,心境自然也开阔了。古人不是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荷花挽着他的手臂,看到外面一片春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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