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有重要的事,我不喜欢有人来打扰。”
“是。属下告退。”
真是个吓人的男人,他的心差点蹦出喉咙了。
拭去一身汗,阿里嘀嘀咕咕地走在长廊上。
“喂,你在念些什么?”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这声音是
“老板噢,别让我再看见沙龙,拜托,一想起刚才的画面我就想吐。”真不懂中东国家的男人怎么会喜欢女人这种不入流的装束。
“你以为我喜欢啊!”贺青结实地赏留加胸口一拳。
“老板,你真要替耶比达监视银狐啊?”留加一把扯下蓬鬈的假发,顺便取出右耳里的窃听器。
“当然不。”
“你们昨夜不是协议好了老板,你演反间计喔!”不愧自小服侍左右的留加,一猜便知主子心中的打算。
“只要蛮头将军答应让我留在堡内以利于我们的计划,至于他要求的交易大可敷衍了事,我只管银狐一人,他才是我不辞千里的最终目的。”贺青不在乎的说“蛮头将军被逮是迟早的事,以银狐的行事速度不会让他逍遥太久,最好在这段期间内说动银狐归族,否则一延再延,以夫人的病情看来,恐怕熬不过今年。”最令她担忧的正是此事。
当年师父、叔伯们允诺夫人,当银狐能独当一面时再将他迎回宗族,而今拖延了数年,她再不尽速完成就愧对蛇冢家了。况且,若是银狐再不回归本源,她就永远只能当个影子,永难自由。
“那家伙肯吗?假如他不答应呢?还记得当年欧德那家伙带我们来美国时说的话吗?早在银狐加入m盟后他就背弃了蛇冢家,欧德不可能没跟他提过他的身世,但银狐还是选择了抛亲弃祖。”有谁在得知自己拥有如此显赫的家世背景后,还能毅然决然投身杀手一职。
闻言,贺青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拜托,留加,别在我信心满满时泼我冷水好吗?”
留加说的这些她当然懂,但那又如何?明白与现实是两回事,即使明白要达成这个目的是超乎想像的艰辛,她还是非做不可,难道享要她背着影子干金的嘲讽过一生。
“老板,不是我爱说你,你怎么老爱往死胡同里钻呢?其实你大可过着属于你自己的日子,别去理会‘蛇冢’这名号带给你的负荷,银狐的事就算了吧!他不会跟我们回日本的。”留加这些劝言三不五时会出现,却不曾达成功效过,他的主子是全世界最死心眼的女人。
“那我到底算什么?你告诉我。我没有流着人家名门皇族的血液,却还得假冒身分当个虚假的影子千金。至少,蛇冢家教育了我十八年,我愿意再用一个十八年替蛇冢家带回他们的小少爷,还我一身轻松与洒脱。我不是蛇冢凌皓的影子,我要当个自由人,留加,你能明白吗?应该孤独人世的是我,而不是被送走二十六年的银狐。”说完,贺青便转身离去。
她和他,被由不得他们选择的宿命安排走向对方的轨道上,而今两道平行轨交集了,也该是各自回归正轨的时候。
命运就是这么无奈,注定与选择,半点不由人。
留加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反复思索主子的话,一颗心也随之无可奈何的往下沉。
佣人也是有尊严、有人格的,何必受人如此糟蹋?站在门外敲了十分钟门的留加无可奈何的想。而令他快敲肿手的正是门里那位让他吃足闭门羹的死家伙。
好,男儿当自强。留加再度抡起拳头往门板敲下去。
“先生、格司先生”留加的叫唤声自门外清晰地飘进银狐耳里。
银狐竭尽所能地让心思集中在电脑萤幕上,可是外面一声大过一声的呼喊偏偏清楚地迥荡在他置身的空间内,嗡吵的杂音似乎打算与他抗衡到底,纵使他刻意用力敲打键盘,也压不过催魂般的叫声。
“英明神武的格司先生,请您开门好吗?格司”未完的呼唤来不及结束在骤然开启的门板。
门内是一脸阴气森森的银狐,他的怒火全写在蓝瞳里,无须任何谴词表达,留加也能读出其中的冰风暴。
“感谢阿拉,您终于肯为下人我开启您深锁已久的门扉,我正”
迸射数道寒剑后,银狐头一甩,用力关上门,打定主意让它继续深锁。
“请等等,格司先生。”留加眼明手快,在房门即将关上之前,瘦高的身躯俐落地闪进银狐所营造出的北极世界。
“嘿真好啊,格司先生,您房里都用不着冷气,自然凉爽哇!”倘若在十分钟内他能全身而退,他影山留加就此改信阿拉真神。
“你耳背?”否则怎会忘却他之前撂下不喜被打扰的警告。银狐坐回桌前,开始“蹂躏”笔记型电脑。
“没有啊,阿里从头到脚都很健康哩!”留加不动声色地凑近电脑,想看看萤幕上的内容。
“没要事报告就即刻滚出去。”银狐向来冷言冷语,无关对方身分崇高或卑微。
唉,看不清楚,放弃算了,反正又不甘他的事。“当然有事呈报。”
“说。”忙碌的人依旧头也不回。
这男人分明对他存有戒心,只是不加以拆穿,却放任他站在后头观看,未免也对自已太有自信了吧!
“将军请先生及随从人员一同前往大厅,设宴好替诸位洗尘。”
“没空。”
“将军有令,所有人非到场不可。格司先生,您就别为难我了。”留加真想自背后踹他一脚泄愤,不过气归气,他还是热烈邀请那颗始终背对他的完美头顶。
“目前你只听命于我。”银狐周遭的低气压开始汇聚成形。
“付我薪水的可是将军哩!”
他话声方落,一叠美钞像魔术般出现,被重重地塞进他掌心。
“马上消失。”几近恼火的银狐森冷地命令。
留加毫不赧然地将钞票塞入裤袋里,哈腰谄笑道:“当然,只要格司先生肯出现大厅,小的马上消失给您看。”
“啪”的一声,萤幕消失,森寒的背影如妖魅般缓转过身,面容冷酷如昔,双瞳依然清澈湛蓝,但随即一层灰溜蒙上那片冷蓝,银光开始慑人心魂,教人看了发寒;至少被死盯了数分钟之久的留加已开始心惊胆战。
这男人想干嘛?拜托,这种摄魂大法谁受得了。
“你我心知肚明。”沉寂已久的银狐开口道“我不是什么美国外援特务大使,你也不是这里的低等贱民,你我各为所需,别再企图干扰我。”语气里的警告意味相当明显。
“我那”算了,再解释都是多余。“将军准备了盛宴招待,你若不到场,未免也太说不过去,只要你露个脸,我也好交代。”
就说吧,银狐早将他看穿了,这种伪装也只骗得了那些凡夫俗子,至于想骗过银狐这超凡人种,是不可能的事。
唉,老板啊,留加暗自叹了一声,你想说动一块顽石心甘情愿认祖归宗,恐怕比登天还难。
洗尘宴过后,耶比达留下银狐说有要事相谈,双方遂来到将军书房。
“美国自从波斯湾一役后便与我国交恶,现下忽然派出使节来访,不禁令人觉得奇怪。格司先生,您此次来访的目的为何?”耶比达开门见山的问。
“中东危机关系着全球,我方仅代表联合国前来进行访谈,此行仍会访遍中东各国以调停中东内部危机,必要时加以协助,如此而已。”
“军事交流又是怎么回事?”
“波斯湾四小国向来是所有野心家窥伺的对象,而贵国是最早采取攻势,虽然战火已平息多年,但基于种种考量,将军,身为一个军事家,你应当了解‘军事交流’所涵盖的种种意义,何需我再言明。”
接下来长达二十多分钟的谈话,两人就着波斯湾危机等问题,你来我往迂回式的问答,耶比达的问题敏感尖锐,而银狐只避重就轻地将话题转向。
“所以访问期间仍会暂住贵堡,还希望将军见谅。”银狐的话中,听不出丝毫诚意。
耶比达瞟了阿法汗一眼。这瘟神可真会演戏,把外文使节的角色扮得活灵活现。
“即然如此,就不再打扰您的休息时间。这段期间内,我们必会提供您各方面需求。”阿法汗说道。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没有再深谈的必要。
银狐不怎么客气地起身,没有任何告退词,头一扭,长腿不疾不徐地跨出门槛。
“接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了?还满意吗?”耶比达意有所指的问。
银狐停下脚步,回首瞄睇笑得诡异的两人。
“格司先生,相信你会喜欢的。这段时日有这宝贝陪着,包你夜夜春宵,嘿嘿嘿!”说完,两个奸佞之人迳自笑得猥亵。
甩上门,银狐立刻离开这两个蠢贱之人。
当银狐疾步回房时,终于明白他们口中的“宝贝”所指为何。
“嗨,好久不见。”漾着一抹微笑,贺青端坐窗台上打着招呼。“我不想见你。”银狐环胸倚着门板,口气异常平静,却保持极度疏离。
这女人抛下死城无故出现他面前所为何来?
他眯了眯鹰眼锋芒,原来如此,相当碍眼的企图。
“不想见也得见,我可不是来这度假的。”贺青卸去笑颜以相同的清冷回应。“打从你进门到现在,相信你已读出我的背景与目的,也好,省得我浪费唇舌。”
m盟里的四位大将拜萨杰所赐,皆具备读心一术,从方才他睨望的神情,她便知晓银狐正在探她的底。
“别让我说第二遍,离开。”欧德把他的身世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给他听,多年来他听腻了,欧德也说烦了,但欧德竟敢瞒骗他,他们竟派了娇贵的千金小姐来盯他。
“他们想见你,迫切地想。”
“想见我的人都得付出代价。”银狐不甚在意地爬梳过齐肩的黑发,痛恶自己平静的生活将起风波。
“他们已经付出相当的代价了。”一个母亲花了一生的时间在思念与懊悔上,够了。 “他们所付出的没兑现在我身上。”银狐依然无动于衷。
贺青无力地叹了口气“却加诸在我身上。我在家族里整整代替你十八年,暗中跟随你四处奔走八年,因为你,我只能当个影子,一当就是二十六年。”
“当年你我无从选择,而今,你也没得选择,继续当个影子,注定的事就别再更改。”他的生命不需要身世背景来点缀。
“我不要。我不要当你的影子,流着蛇冢血源的人是你不是我。够了,二十六年的时间不算短,我只要自由,只有你回去我才能获得自由。”就这么简单,为何他不愿成全她?
“为何我要帮你?”银狐冷睨着她,像在看着被锁在牢笼里的小白鼠的慌恐无助。
“你怎能说得如此毫不在乎?我们被搅和在一个轨道错乱的世界里,我只想还我原本角色,这么小小的心愿有错吗?”为什么没有人肯了解她的无助?
“当我的影子有什么不好?”豪门家族的千金是多少女人的梦想,这女人未免也太不知足。
“当然不好!”贺青忽地跳下窗台愤吼“当你才开始稍懂事时便被告知这个残酷事实后,你又如何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活得轻松?告诉你,我无时无刻都想脱离那里,只是”她由激切转为幽凄“没有你,我什么也摆脱不了,没有蛇冢凌皓的存在,贺青永远只能是影子”
银狐移步来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颚。
“那你就乖乖地当个影子,别再妄想自由,那东西不适合你。”
冰冷的气息拂向贺青白皙的脸颊,她由心底窜上一阵寒冷,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无情的男人。
“你要我无怨无尤地守在你身后,直到老死?”然后虚缈的笑颜再次攀上素白的脸“为何我要安分?”她一脸挑战地反问。
银狐不愿归属却要她代过?!荒谬的男人。
“你必须,毕竟背负亲恩情义的是你。”他修长的手指抚向她耳缘“你被烙了记号,还痴心妄想逃离,早被注定了一切,你拿什么来跟命运抗衡?”
贺青无力地撒开臻首,拒绝再被碰触,不愿再听进任何奚落话语,她向后退开一步,脱离银狐阴沉的氛围,一颗心霎时跌入无穷无尽的深渊。
“相同的记号,你也有,只是你始终选择逃避与反抗,但你仍叫蛇冢凌皓,你仍是蛇冢后嗣,这些连上天都无法抹煞的事实,你却拚命矢口否定。”说完,她如同一具沧凉的灵魂飘徙而出,留下满室空幽。
这女人的出现,已然意味着他即将永无宁日,她说,她是他的影子,延续着他的一切而存在。
原来,一直有道清风似的影子在他身后相随多年,是他太轻忽,还是她隐匿得太巧妙?
他竟浑然不察自己被暗中监视了八年,整整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