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毁去了。
这十二架弩的基座就和那日她战的楼台相连,楼叫半月楼,弩是弦月弩,都是曲桐关最大的标志……弩断楼塌,生生相连,毁于一旦。
招来附近的工匠,得来的结果只是此物匠心独运,能巧借风势,一弩多发,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利器,乃古时墨家秘传图谱所制,现在已不可得。
而少了弦月弩的曲桐关,就像是折了翅膀的鹰,已经当不了淮东的第一险关。
曹操的心思果然缜密,这样她就算活着,也成不了威胁。
他日交锋,也少了一样对付他的利器。
……
不过好在人算不如天算,他改不了风向,曲桐关长年吹东风,这一点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普通的弓弩箭矢,在城头顺着风口而发……即便是没有弦月弩的威力,也难以对付,不可小觑。
眼见曹操的大军就要逼近,这几日将关内的修缮和布防忙完,第十二日,萧若终于可以从病榻上下来……
方出门,便察觉眼前有细细的白色扬过,还未细看,又有落下……纷纷叠叠地飘散而来。
“下雪了……”耳边刘钰轻叹。
这日这冬的第一场雪,雪花不大,纷纷被风吹着,朝着西边飘扬。
落到衣袖上的白色如被细心雕琢过,玲珑剔透,不忍心拂去……
萧若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关下传来通报——
曹操大军已经在梧桐关西面五里处扎营,马超大军今日黄昏入关。
听到这个消息,萧若面上露出喜色……原本还担心马超会被曹操所制,现在看来他的军队还是相对独立,能用最快的速度赶来和她会和。
思忖间,慢慢的雪越下越大……
笼着肩上的披风正要往回走,猝然看见东面关下门缓缓打开……一身白袍银甲的人缓步而入。
手无意识地握紧,脚下竟然往后慢慢倒退了一步。
他手中握着银枪,背后跟着冯白,鲍旭和几名亲兵,脚步虽然比起往日迟缓,面色也如要融进雪里的苍白,身姿却依旧挺拔,一路登上阶梯,对守军的行礼也报以微笑,似乎伤势已经没有大碍。
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放下,欣慰之余察觉赵云是朝自己的所在而来……
“赵将军那日失血过多,恢复得也算快了。”刘钰在一旁道。
听到失血过多几个字,瞬间脑海里又浮现出刻意要淡忘却深刻入骨的……在地底之时绝望血腥又炽烈的一幕幕,心口突地一跳,竟下意识想要躲起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
转眼之间,赵云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站定……
雪花纷飞,挂上他的银甲,稍稍模糊了面容……却依稀可见极为寻常,一如从前的温和淡然,薄薄的唇微微抿起,挂着极为浅淡的笑意,只是目光未曾对准她……
颔首,似乎在对自己身后的人打招呼。
若不是确定自己身后没人,萧若几乎要让开,不打扰他们叙旧。
“刺史身体安好了?”
语气也和以前一模一样。
萧若稍稍松了口气,点点头回答:“多亏了将军,好多了。”见他点头,停了停,又问:“你呢?”
“我伤不重。”赵云答。
一时二人俱都无言……
气氛凝滞得像飘到中间的雪都要被凝固了……
就算是冯白鲍旭和刘钰罗泽,都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无人敢开口,都悄然将呼吸放缓。
“如此……”
“这样……”
再开口,居然是同时,萧若忙再开口:“你先说吧。”
赵云也不退让,轻声道:“我伤势大好,明日领兵去许昌,特来向刺史辞行。”
雪花落地无声,天地寂静……
他的声音和缓却坚决,不带一丝犹豫。
看出他去意已决,萧若也不再开口挽留,沉默了一下……要开口,忽又想到了什么,再沉默……
终于,点点头:“今日风雪大……将军最好入关扎营……积雪压断树枝的话,树林里有危险……明日下山往北,记得沿路返回的时候到山阳郡问路,别朝东……朝西去,再顺路问,就能到许昌了。”
说着从袖间取出一个令牌,递过去:“这是凉州刺史令,可以过关卡,入许昌。”
赵云颔首,伸手接过,不慎触到她的手指,浑身一震。
忙握紧令牌收回手,低头道谢,转身下了阶梯……
萧若将手笼回袖中,无言地看了一会儿风雪中渐渐走远的背影,也转过身回了屋里。
……
雪到午间,果然越来越大,渐渐地竟然有封山之势……
曲桐关外很快变作了白茫茫的一片,不多时,外面有人来报——马超大军已到。
萧若亲自到关前去接,看到当头那个控着烈马,盔甲上和枪缨上都落满了雪花的年轻将领,终于放下了心——
曲桐关内再加上马超的铁骑,这股力量足够曹操不敢轻举妄动了。
马超看见她,翻身下马,单膝跪在雪地里:“主公受惊,属下来迟了。”
难得见他行一次大礼,萧若有些纳罕,忙亲自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你先我一步来,损失怎么样?”
吩咐副将与罗泽去扎营,将手中马缰交与手下之人,马超一面走一面道:“上一次与徐荣交手吃了些亏,少了两千人,主公怪罪我么?”
萧若怔了怔,终于明白过来他行礼的动机,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这态度是在请罪?”邀功都没有这么理所当然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马超慢慢地道。
“嗯。”萧若只应一声,不至可否,忽地又问:“怎么同是西凉的铁骑,我们的人……差徐荣这么多?”
马超怔了一下,冷静地分析道:“我带来的骑兵都习惯了平地,此处山多,此是其一,其二,其中有一支刀盾兵实在厉害,尤其是突阵……”想了想,不甘终又不得不承认的:“我经验不如他,带骑兵的方法和步骑混合队的方法原来差异很大,与他一战才学会一些皮毛……”
顿了顿,一字字定定道:“徐荣这等对手,是我遇过最恐怖的……正规战术,奇谋险策,和西凉马贼才用的不入流的残忍手段,他都会,都精,也有用……”
萧若眼里的光暗了暗:“这个……我知道。”
“你到底是怎么夺下这曲桐关的?”马超皱眉问。
萧若想了想,微微一笑道:“要夺关,你得用脑。”
马超一脸百思不得其解之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