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难当时,我们带队去县城参加中考,每结一科,学生们就跑到树荫下,向我们几个汇报战况。陶丽突然指着在不远处抽烟的两个女生,挺近乎地跟我说:“麦老师你看人家学校哦,多开放。”小果说:“羡慕啦?那些孩子叫渣滓。”
我也调侃:“咱农场的学生,到外面可不许笑话别人,还有比你们更象渣滓的吗?”
陶丽气忽忽道:“就你们不象渣滓!”一扭身跑了。
我无奈地冲其他人笑:“瞧瞧,还没离校呢,混蛋劲儿就上来了。”其实我知道,可能是我刚才的玩笑伤了她的自尊。
白露笑道:“还不都是你这个班主任给宠的?”
“可能我爱心太多了吧。”我自嘲地说完,几个人都笑起来,表情有些怪异似的,我也没太在意。
皮上纲摇着蒲扇,皱着眉头:“考完了试,还得抽咱们去判卷,回来歇不了三天两早上,又是补课,一轮接一轮,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不当官,就退休,就这两条路清闲。”傅康指引了一下,我们立刻嘲笑他:“您还当领导了哪,不照样连轴转?傅大主任!”
学生考试的时候,我抽闲去了两次雍阳文艺的编辑部,方主编说编辑部今年的形势不错,不仅团结了一大批作者,不少企业家也开始意识到文化的力量,舍得掏钱了。
“现在我们很需要人才啊,你下了决心没有?”
我的确动了心,又一时说不准自己确切的想法,就敷衍着他,说回去以后好好考虑。
方主编说,现在编辑部的思路也放开了,不仅要搞文学,也不能忘记了搞创收,没有物质基础,文学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嘛,所以现在不仅决定每年要搞学生征文,而且要把范围逐渐扩大到邻县、邻省甚至全国,各种征文都可以搞,而且通过出版社的关系,书号也可以买到,有想出书的文学爱好者和企业家,只要交足了费用,就好办。
“而且,很多兄弟报刊也给了我们启发,象这个记者证一类的,其实都可以卖啊,有多少人想混个名头啊?你们农场那个贾思文就一定会办,呵呵。”方主编似乎越说越兴奋,直说得我刚燃烧起来的热情又冷落下去。
少不了和傅康一起去找施展,施展约了几个朋友,和我们一起吃饭,他毫不掩饰地说:“暑假前刚算了算,扣除所有费用,学生奶这一项足赚了差点儿两万,要是做老师,十年也未必攒得下这些钱,所以啊,一定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自然要问到我调动的事,我说:“学校是没有情绪了,文化局那边,好象也不是有意思的地方。”其他人都说,有没有意思在其次,挣钱是真的。
施展笑道:“麦麦不是那样的人,麦麦一直有自己的追求。”
我真实地惭愧了一下:“我还有什么追求?一个教书匠而已。”
“不会吧?”施展笑道:“才两年嘛,怎么可能那么颓废?其实你不调动也没什么,一边教书一边写作也不错,其他事甭想那么多,只要安心地追求你的文学就可以了,就算受些苦也是财富嘛。“
我苦笑:文学哪是那么容易的?至少不比考大学轻松。
回来后,傅康关心地追问:“你真想调动啊?”
“估计是谣传吧。”我笑道:“我打不定主意,好象我能去的地方都散发着霉味呢。”
“别走了,将来在学校,咱们哥几个还得齐着膀子干呢。”
我说傅康啊,我真的很烦这个地方似的,当初你为什么给我说得那么好?是不是存心拉我来给你垫背啊?傅康连说冤枉:“可能每个人对环境的感觉不同吧。”
“因为我比你追求更多,所以我比你苦恼?”我笑着一摆手:“我还不至于那么穷酸吧,也可能是从根本上你就比我更热爱这个职业——可这么说我又有些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嘿嘿。”
傅康说:“热爱可不敢说,我就知道好好工作和塌实过日子,什么事不昧良心就够了,你让我干什么工作,我还真偷不来懒耍不起滑,即使我不喜欢这个岗位。”
“你这样的活法挺好,天生就是一劳模坯子,稳重塌实,任劳任怨,忠实领导,到哪都是香饽饽。”
傅康笑道:“你把我给说成完人了。”我笑,他真的以为我在欣赏他?可是,质朴如此的人我怎么好意思再挖苦?
傅康真的很不错了,已经很不错了。
我经历所有努力的结果,又比他多获得了什么?家的安逸,我没有;工作的塌实,我没有;心灵的平静,我也没有。我的精神里,除了苦力坚持着的几条“职业操守”只剩下郁闷、不安和茫然的冲突。除了不能象老范那样不惜误人子弟,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有什么其他的准则使我更象个老师呢?
对这个职业,我已经没有爱了。
我发现我已经没有爱了。
我已经发现我没有爱了。
放暑假了,大家都回家了,只剩我一个人。冯主编说两天后文化馆要举办一个讲座,邀请九河市著名作家五月老师来讲文学的前途,要我参加。
独自走在楼梯上,一股凄凉的感觉使我突然想哭。路过那几块空白的铁牌子时,我狠狠地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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