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的主官也可以明码标价拿来贩卖了。
因为汉景帝时七国之乱的影响,汉朝的中央政府意识到如春秋战国时期的封国制度极易造成割据势力,不利于维护中央政府的权威和天下的稳定,因此封国的权力被逐渐压缩。最终,汉成帝绥和元年改制,各诸侯王仅得食本国租税,不得预国政。同姓的诸侯王尚且如此,侯位只有更甚。因此,贩卖爵位虽然不好听,也不过是个名声,面子问题罢了,可总不至于毁坏国政。
而卖 官则不同了,一地总揽行政、司法、财政大权的官员,其权力何其重要?即便是个小小的县令,也是被称为百里侯的啊!一旦这官位都是买来的,那这买 官儿的自然要追求个投资收益啊!因此,在任上努力搜刮民财便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了。
盘踞地方的豪门大户他们不敢惹,可平民老百姓那是无碍的啊!因此,这些想着捞一把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官员,自然是什么坏事儿都干得出来!
不过,天下士人所以对卖 官 鬻 爵深恶痛绝,虽不否认有忧国忧民的因素在里面,更重要的却是它阻挡了士人入仕的道路。要知道,士人所以要出来做官,追求的不外功名利禄。家中豪富、不在乎钱的人毕竟是少数,可如今朝廷竟连正常的官员任命都要捏着鼻子上缴所谓的“修宫钱”。所谓的“修宫钱”,便是“买 官钱”,只是换了个好听一点儿的说法罢了。既阻断了下层人民上升的路径,又岂能不让人深恶痛绝?
只是原来还好一点,许多官职虽是明码标价,真买的却还是少数,毕竟大家都要个脸嘛!况且下级官员便是出钱买了也就买了,豪门大户也瞧不在眼里。可这个崔烈所买的司徒却是三公之一,位高权重。
所谓司徒,周朝时为六卿之一,曰地官大司徒,掌管国家的土地和人民的教化。汉哀帝元寿二年,改丞相为大司徒,与大司马、大司空并列三公,东汉时改称司徒。也就是说,此时的司徒是实实在在的丞相,是天子的主要助手,礼绝百僚,地位尊崇。可正是如此重要的位置,竟然是通过天子的傅母走后门,将原本明码标价一千万钱的司徒打了个五折。所谓的“傅母”,指的是古时负责辅导、保育贵族子女的老年妇人,大约便类似于奶妈、保姆一类的角色。
崔烈虽为幽州名士,或许也有担任丞相的才能,可这种事情一旦有了先例,那往后的人可怎么整?况且,你通过这种办法做了司徒,这不是阻挡了后来者的上进之路了吗?因此,一时间舆论一片哗然,“满身铜臭”也是由此而来。所谓“故东园积卖官之钱,崔烈有铜臭之嗤。”
听郭斌引用了《离骚》中的诗句,众人不觉默然,荀彧更是双拳紧紧攥着,涨红了脸,这个消息显然他早已知晓了。
郭斌见状,心中不觉叹了口气。在他手下这一众文武之中,就属荀彧的心思最为复杂,如今郭斌结合后世对荀彧的理解,也算是摸到他的脉了。可以说荀彧是个矛盾的集合体,他很有能力,确实有王佐之才,可是有能力的同时,他又是个理想主义者。按说但凡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到了他这个份儿上的人,大约都脾性圆滑,官场上的潜 规则那叫一个门儿清,应当也晓得政治里面的肮脏龌龊。然而,他明知道曹魏早晚要篡汉自立,还要辅佐曹操统一北方;他明知道东汉天子烂泥扶不上墙,却还要在关键时刻为了保得东汉王朝的气运而赔上了性命。在郭斌看来,曹操之所以终其一生都没敢于迈出逼宫禅让那一步,荀令君的死是起了极大作用的。
那么再来分析荀彧当初的作为,他当初死心塌地帮助曹魏统一北方,当是为了维护北方稳定,使得生民少遭罹难。故他虽知晓曹家势必要篡汉,为了生民百姓也要助其一臂之力。他虽知晓汉朝天子烂泥扶不上墙,却仍然要以死明志,是为了心中的那点儿信念,是他对自己早已形成的世界观与价值观的坚持,所谓忠君爱国。
想通了这一节,郭斌不由得从心底涌起对他的敬佩之情。历史上荀彧五十岁时忧郁成病而亡(一说服毒自尽),即便是在古代人均寿命普遍不高的时代,五十岁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说也是年富力强。荀彧是曹操统一北方的首席谋士和功臣,只因反对曹操进位魏公而遭其所忌。郭斌相信,以他的政治智慧不可能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而他竟真的这么做了。
难道他不知道若是辅佐着曹操登上帝位意味着什么吗?以他过往的功绩和颍川荀家的实力,妥妥当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定然是汉初萧何一般的地位。可他偏偏没有贪这个从龙之功,一个五十岁的中年人为了“所谓的”理想,竟然就这样放弃了自己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说他政治经验丰富,这里却一点儿也没体现出来,说他政治上幼稚,却似乎也不太妥当。
郭斌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四个字最为切合――
国士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