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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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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外是月明池观海寺,有极神妙的秽迹金刚像古迹。这五里路大道稍为平坦,但两旁林木蔽天,全是苍松翠柏,严冬不凋。

    远在里外,他已嗅到危机。

    藏身处是一处山坡,居高临下,可以看到下面的沐浴堂,两端的大道空阒无人。

    “奇怪!”他用目光向下面不住搜视:“怎么行人绝迹了?一定有了什么变故。”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江小兰说。

    “下去?你说的是外行话。”他笑笑:“不管任何时候,你我都不能公然进入有人烟的地方露面,你去看什么?看热闹?”

    “哦!这地方是”

    “叫沐浴室。路是通龙泉关的朝山大道。要办事的人,根本不必到台怀镇冒险枯等,在这附近监视,往来的人无所遁形。尤其是王公贵胄,一看便知。哎呀!”

    “怎么啦?”

    “你看。”

    他俩的位置在北面,随他的手所指向,可以看到沐浴室南面里外的松林中,踱出一个青帕包头,穿了村妇的老羊皮外袄,提了食篮的女人,不徐不疾地向沐浴堂走。

    “那个村妇不从路上走,大概是采野菜的。”

    “这时候,那有野菜好采?”

    “你是说”

    “他是我想找的人。”

    “是谁?”江小兰眼神一动。

    “以后再告诉你糟!”

    “怎么啦?”

    “屋子里有人等她:她一定曾经露过面,不知利害,竟然再来,可能是找食物,我得警告她。”

    “你打算”

    “啊”他仰天长啸,声震云霄。

    村妇一怔,倏然止步抬头眺望,蓦地扭头飞奔,食篮抛掉了。

    下面几间土瓦屋中,包括沐浴堂,传出一声怪叫,人影纷纷抢出。

    八个村夫打扮的人,手中握了连鞘的刀剑,以惊人的轻功向村妇狂追。

    四个同样打扮的人,则向北面飞掠,显然意在搜捕发啸声示警的人。

    村妇飞掠入林,速度有如星跳丸掷。相距约一里左右,她应该可以轻而易举地扔脱追来的人。

    两里、三里绕过一处山脚,前面闪出李群和霸王萧北。

    霸王萧北已经改名为虬须虎萧山。

    “三妹,怎么啦?”李群老远便大声急问。

    “有埋伏,快追来了。”扮村妇的舒眉一面飞掠,一面提出了警告:“人很多,快走啊!”某些规律,是不可以随便改变的,一改变,就打破了规律,破坏了压力平衡,就会出毛病。

    实力相差不远,一比一,就不可以穷追,这就是规律,穷追就会出毛病,结果反而会送命,所以说:穷寇莫追。又说:遇林莫入。

    实力相差悬殊,而且在对方人多势众的地盘内,逃的人必须尽快远走高飞,脱离现场,有多远就逃多远,这就是规律。

    风尘三侠破坏了规律。

    也许是舍不得远离;也许是误估了对方的实力;总之,他们并没有按规律远走高飞,没能有多远就走多远。逃过了两座山,他们不逃了,以为对方以已知难而退,不会冒险穷追不舍,而且认为对方绝对追不上他们。进入山脚的一座树林,他们停下来喘息。狂奔了十里地,浑身热气蒸腾,外冷内热,快受不了啦!

    “三,怎么一回事?”不住活动手脚的李群问,不断作深长快速的调息以恢复精力。

    “到约定的那家民宅取食物,突然听到对面山上传来的震天长啸。”舒眉一面活动一面说:“我一心慌,回头就跑,果然有十几个人追出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奇怪!不知是谁用啸声示警?”

    “会不会是早天雷?”虬须虎拾回霸王鞭,大概已恢复疲劳,挟了这种重兵刃逃命,是十分累人的事。

    “不像。”舒眉说:“很可能是金鹰。讲武堂那群汉奸,把鹰爪王王逢时派来,就专为对付他的,鹰爪王对金鹰,还不知那一头鹰强。

    金鹰的啸声可传十里外,真像是他。但他不会帮助我们,他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自认是独行侠,从不管别人的闲事。”

    “很难说哦!毕竟同仇敌忾。”李群笑笑:“鹰最讨厌弓,但他这次却准备了唐弓和痹矢,用来对付小鞑狗,可知人有时会改变自己的。”

    “我们还是走吧!”舒眉不安地向来路搜视:“我总有点心惊胆跳的感觉,耽心他们不死心,继续穷追不舍,我们”

    “再精明的猎犬,也不会远追出十几里以外。”虬须虎不以为然:“三妹,你多虑了。

    不过,还是走远些比较稳当些。”

    “对,老二,走远些。”李群说:“以后再回去找行囊,我们且绕到西台去,让他们往东穷搜”

    “我们真的往东搜吗?”不远处突然传出百震耳膜的陌生语音。

    三人吃了一惊,三面一分。

    三个锦衣人并肩出现在十余涉外,穿林向他们接近。

    “哈哈哈哈”相反方向传来狂笑声。

    又是三个人,三个青袍中年人。

    左右都有脚步声传出,先后又出现四个村夫打扮的骠悍大汉。

    三比十,陷入包围。

    “果然是你们,风尘三侠。”为首的锦衣人狞笑:“在京都,你们三次出入摄政王府,每次都灰头土脸,你们还不死心吗?”

    “大明的死士,永不会死心。”李群厉声说:“穿云燕姓候的,你这无耻汉奸,李某第二次出入王府,一而再让你在剑下逃掉,一直引为憾事,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你配说这种话?可恶!”穿云燕冒火了。传来一声轻咳,压下了穿云燕升起的怒火。

    三个穿三色箭衣外加掩心甲的神气大汉,步伐整齐排草穿枝而来。穿云燕十个人,默默地向外退,让出空间。

    “参见都爷爷。”三名青袍人上前行礼,屈右腿垂右手连点三次地,上身随点次而俯动这是满清的请安礼,手点的次数须按对方的身份而定,对方身份愈高,点的次数愈是多后来由于太过麻烦,而且人口愈来愈多,不易认出对方的身分,一切从简,仅点一次便了事。

    为首的都爷爷手一抬,三个青袍人应喏一声躬身退走。

    三双怪眼,狠盯着风尘三侠。

    “青狮白象火麒麟,你们来了,表示你们的小鞑狗已经距此不远。”虬须虎豪放地叫:

    “晚见不如早见,咱们早晚要见面的,早些决一死战也是一大快事。我虬须虎也是猛兽,与你们八猛兽是同类,那一头猛兽先上?”

    霸王鞭一抡,罡风虎虎,佳威风八面,往前面一站,具有霸王的气概。在流寇中,他的绰号就叫霸王。

    右首的穿青箭衣大汉拔出了雁翎刀,昂首阔步上。

    “在京都,你们鬼鬼祟祟四出骚扰,打了就跑。今天,你跑不了。狮对虎,你死定了。”大汉是青狮,有一长串怪怪的满名,谁也懒得去记。

    狮对虎,气势真的十分惊人,双方急冲而上,霸王鞭兜头便砸,沉重的雁翎刀斜架猛挥“铮!铮”一阵急剧的撞击声传出,四条腿八方纵横,风生八步,劲气迸张。

    双方的兵刃皆以力胜,皆是双手抡动的狠家伙,一记招架不住,便会刃飞人倒。不能取巧,不能逃避,一记重击失去平衡,便会受到绵绵不断的连续凶狠打击。

    狠拼百十招,霸王鞭取得优势。

    虬须虎不愧称流寇的悍将,发挥了霸王萧北的豪勇,手上一紧,砸、扫、劈、抽一鞭连一鞭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吼声如雷,罡风虎虎,把青狮逼得绕着几株大树后退、后退,只有招架之功,还手乏力。

    旁观的人,被两人可怕的力与狠拼惊得手心直冒冷汗,江湖人使用的轻灵长剑,一碰之下不断成百十段才怪,身躯挨上一下,保证从头到脚分为两半。

    穿白箭衣的白象褪下降魔杵的护套,金光耀目。

    “尼堪(汉人)!冲我来!”白象虎跳至一旁:“你,不错。”

    李群一闪即至,剑起处冷气森森。

    “我陪你玩玩。”李群轻灵的剑,在金光闪闪的降魔件前显得逊色多多。

    一声怒吼,粗壮的白象冲到,杵发加雷霆,横扫五岳全力扫出,一丈内风行草偃,力道之猛真有如崩山。

    剑光逸退,金虹一掠而过,剑光就在这刹那间重新雷射而入。

    “嗤嗤嗤!”剑气啸风声惊心动魄,狂乱后退的白象来不及收招封架,只好飞快地闪退,最后一剑击穿了掩心革,幸好被最后一层铁叶挡住了。

    李群剑术之快,无与伦比,一照面使几乎刺穿了神力惊人的白象。

    第四剑

    斜刺里飞来一枚电虹,奇准地钉在李群的右小臂上。

    一名青袍人到了,剑光如匹练。

    李群的右小臂上,贯着一枚铁翎箭。他强忍痛楚大喝一声,一剑急封攻近右肋上,人向左飞撞,被另一名青袍人抢出一掌劈翻,按住了。

    同一瞬间,一团芒影飞向已完全取得优势的虬须虎,缠住了虬须虎的脖子。

    “砰!”虬须虎重重地抛鞭摔倒。

    是一根两端有如小铜的三尺长怪索,粗仅如拇指,似丝非丝,似革非革,半透明柔韧富弹性,飞旋中缠住脖子勒紧,买受不了。

    一名大汉一跃而上,先两刀背把虬须虎敲得半死不活,再熟练地上绑。

    另一面,两名锦衣人两支剑,把舒眉迫在一株大树下,一左一右点在她的双乳上,制住了。

    白象怒不可遏,一声怒吼,降魔杵向半昏迷,而且双手已被按住反绑的李群作势下砸。

    “不可!”火麒麟伸手拦住了:“一定要活的,口供要紧,带走:““他该死!”白象抚摸着甲上的剑孔大骂,居然脸红。

    这种掩心甲形如背心,可以保护身躯,内外层是皮革,中间重叠着两层铁叶,每层十三片,俗称龟甲。

    李群的剑尖,仅贯穿外层皮革外第一层铁叶,剑上的劲道已经够惊人了。

    十三个人,拖了三个俘虏,鱼贯觅路往回走。

    百十步外,林子的对面草丛中,张家全一直就注视着恶斗的进行。

    江小兰伏在他身旁,也全神贯注目不稍瞬。

    人群逐渐去远,张家全陷入沉思中。

    “你想什么?”江小兰惑然盯着他问。

    “想一些事。”他信口说。

    “什么事?”

    “护身甲?”

    “你是说,那三头猛兽?”

    “不,另一个人。”

    “谁呀?”

    “你不知道的人。”

    “不愿说?”

    “不要多问。”

    他仍在想,想海山。

    他在想,甲如果穿在衣内,结果如何?

    海山中了他一剑,毛发末伤。

    他以为对方已修至不坏金刚刀兵水火不伤境界,这时看了李群那穿心一剑劳而无功,有“你怎么不出去帮助他们?”江小兰不再追问,多少有点摸清了他的性格,多问也是无益。

    “咦!我为何要出去帮助他们?”他反问。

    “这”“你以为我是他们一伙的?”

    “不是吗?”

    “不是。”他郑重地说:“就算是,我也不会纵井救人,给他们围攻偷袭的机会。”

    “你是说”

    “跟我来。”他信心十足地说:“我会等得到机会的。”

    人到了沐浴堂,留下了一半人善后。

    三名青袍人与四名大汉,七匹坐骑,由三名大汉将三名俘虏用长绳困住双手拖在马后,慢慢地拖往台怀镇,拖着人当然快不了。

    拖了两里地,善后的三猛兽与三个锦衣人飞骑赶到,略一叮咛,六人六骑飞驰先行,他们不能跟着慢慢走。将近十里地,如果稍快些,一定可以把三个俘虏拖死,但为了要活的,所以慢慢的前行。

    前面百余步大道转角处,路旁树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心动魄的豹吼。立即转出一个人,豹头帽、豹皮背心、背上有豹皮革囊、腰插猎刀。

    “魔豹!”在前面约三名青袍人,几乎同声骇然惊呼,脸色一变。

    豹人大踏步迎面而来,似乎不在意对面的七骑士,也不在意中间拖着约三个俘虏。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豹人朗声高吟,怡然自得,傲视天苍,目中无人:“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里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这首文信国公的正气歌,七八两句真有点邪门。撇开原义不谈,不妨照字面断章取义:

    里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四百年前,文信国公竟然写下了这两句,足以影射当天下形势的歌。把它曲解,就是天下成了清夷的了,轻而易地把明庭吹垮了。

    歌声响澈云霄,震耳欲聋,以万马奔腾之势,向彤云弥漫的天宇下。

    丹青二字余音末落,已接近下马戒备的三个青袍人。

    人的名,树的影。太原方面,及时传来有关魔豹的消息;昨晚在塔院寺,三国师之一,被死在大转法轮上的事,也令这些一人心寒。

    三把长剑出鞘,气氛一紧。

    四名大汉也下了坐骑,由一个人看管三俘虏,三把雁翎刀则在旁戒备,意在保护三个俘虏。

    张家全站住了,虎目中冷电四射,像即将扑向猎物的饿豹。

    “你们怎么啦?”他冷冷地向三个青袍人问:“不会是拦路打劫吧?拔剑想怎样?”

    “你你是魔豹张家全?”为首的青袍人警觉地问,左手因紧张而出现颤动现象,也因此而露出掌心暗藏的铁翎箭。

    “咦!你们知道我?可能吗?”张家全吃惊了:“老天爷!你们真的神通广大,我真的十分十分佩服你们,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太原传来了有关你的消息。”

    “原来如此!你们能够成功,不是气数或偶然。喂!你们打算怎样对付我?”

    “你想怎样?”莆袍人色厉内荏。

    “哈哈!我想的事,一定是你们不愿去想的。我所要求的事,也不是你们几个人敢答应的。”

    “你”“我要你们的命!”

    左手一扬,铁翎箭破空而飞。

    另两名青袍人也不慢,一把小剑与一把飞刀,在同一瞬间向张家全集中攒射。

    三支剑也同时汇集,风吼雷鸣。

    一声豹吼,在三种暗器部将及体时响起,豹影上升,捷逾电闪。

    “天龙斩”急喝声惊心动魄。

    可怖的刀光在三人的头部激射、闪烁、回旋击破剑气的厉啸令人心胆俱落,撕裂人体的怪响也令人闻之毛发森立。

    看不出激烈闪烁的是刀光呢,抑或是剑虹?也分辨、出四个人的身影是谁,闪动太快了。

    蓦地传出最后一声、也是唯一的一声刀剑交击声,暴乱的刀光剑影人体倏然都已经静止了。

    血腥刺鼻,惊心动魄。

    三个青袍人分三方摔出,一头断、一胸裂、一连肩夹臂被砍落右半身好惨。

    张家全出现在三大汉面前,猎刀血迹斑斑,一双虎目涌射出兽类特有的光芒,拉开马步随时都可能扑上。

    “放了他们:“他一字一吐,对方一定不会听错。

    四大汉有四张死人面孔,四把刀不住抖动。

    “放了他们,我们也得死。”一名大汉贾勇说。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不,我们在京都都有家有小

    一声豹吼。刀光狂野地扑上了。

    这是不得已的事,这种悲剧决非绝后,一千年一万年之后,依然同样会发生,情势不由人,只有一方死去才能结束残局。

    刀挥出,没有感情,没有怜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不过片刻功夫,四旦尸体便散落在四周。

    江小兰不知何时,出现在十步外发抖,脸色苍白如纸,本来明媚的凤目不再可爱了,涌现怖极骇绝的神情,像是被这片刻的可怖屠杀吓僵了。

    割断了三个俘虏的困索,再在尸身上拭净刀上的血迹,张家全眼中的兽性光芒,才徐徐隐去。

    “跟我走!支撑下去。”他向三个衰弱的俘虏说:“挡不下去的结果,你们一定明白。

    走!生骑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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