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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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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驾的前面,十里内巡逻与警哨不停地搜索、封锁、推进,一组组人轮番交替前行,这些人比随同车驾进行的人辛苦百倍,责任也重百倍。

    这位安全的负责人,就是都统西林觉罗鄂托。

    凡是获有贵族觉罗封号而加在姓上的人,并不一定是大官,都统是军事上带兵官最高的官阶,以往通常出旗主充任。

    旗主,也就兼奴隶主。

    后来太平日久,有些旗主沦为混混,而旗下的人有些却当了大官甚至封爵,而这些大官对成了混混瘪三的旗主,仍然得矮上一截,见了面还得听候使唤。

    这说明了西林觉罗鄂托,不卖威勇侯马佳兰察的账原因所在,威勇侯官阶虽高,但不是旗主,而西林觉罗鄂托,却是货真价实的旗主。

    马佳侯爷颁下刺客的图形,要捉活的追根盘底。

    西林觉罗鄂托是个纯粹的莽夫,可不吃这一套,抓到可疑的人,砍了拉倒,军伍推进期间,那有工夫停下来问口供?反正可疑的人,杀掉错不了,是不是刺客,没有追究的必要,汉子蛮子多杀几个不要紧

    在京都,他曾兼任步军统领,不知杀掉了多少所谓罪犯,是一个标准的嗜血军人。

    他领着一百廿名骑军,在车驾前面三里左右前进。手下有三名参领,负责轮番调度前面的九组巡逻与警卫。

    每接近一组,这组人立即飞骑超越赶到前面去。

    九组人轮流一站一站前进,所以前面五至十里地,不断有骑军钻进,每组十个人,足够分配。

    正走间,前面有三名骑军飞骑往回赶。

    后面牵了一匹马,马上驮了一个气息奄奄的骑兵。

    只有前进或停止的兵士,往回赶的却是少见。

    “怎么一回事?”虎目烟的西林觉罗鄂托,老远便沉声间。

    三位参领也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立即有两名参领飞骑驰出相迎。

    片刻,人马到达。

    “启禀总领。”一名参领马上行军礼说:“一组先锋巡逻人员,受到意外袭击,留下一个人传话,请问总领要不要听?”

    “叫他说。”他挥手示意继续前进。

    护送受伤巡逻军回来的三名中士,将牵着伤者的坐骑交纳之后,行礼告退策马走了。

    两名兵士牵着驮了伤者的马,傍着总领而行。

    “那那人自称姓张姓张。”受伤的甲士有气无力地说:“我我们十个人,被他飞快地一一打落马下,好好可怕。

    他放属下回回来,说说请总领前前去与他面谈,他他说只只许带带十个人。”

    “他要谈什么?”

    “他他说谈行刺的事。”

    “混蛋!你竟然听他说?”

    “属下不不敢”

    “好,我去见他,在何处?”

    “在前面山崖上,已已经有两两组人在监视,他他的弓箭很很厉害,战马已已有许多被射死了。”

    “完颜参领,带九个人跟我来。”

    “属下遵命。”一名参领马上欠身答。

    不久,到了五里外的一座高岭脚,右面是一处绵延六七里的五丈高陡崖。

    共有三组人卅名甲士,被阻在前面山崖转向处,共有十二匹战马被射死,有六匹掉落在路左的下沉百尺陡坡下,血肉模糊。

    张家全站在对面的屋顶怪石旁,居高临下,用箭封锁道路,射马而不射入。

    他用的箭,是掳自甲士的。

    他身右不远处,九名甲士被吊挂在岩石上,脖子另加套圈,脚下搭了两根横木做踏架,只要拉倒横木,九名甲士便会下坠,立即被吊卅名甲上被阻在百步外,即使想用箭回敬,也无法射中,他利用怪石障身,箭到便闪到石后。

    西林觉罗鄂托到了,远在百步外便可看到崖上的景况。

    身为主将,身经百战,看到了太多的死亡,早已成了铁石心肠,这种光景吓不倒一个刚毅的军人。

    十骑直抵崖下,上下五丈空间面面相对。

    “我,西林觉罗都统。”总领声如沉雷:“你要干什么?蛮子,说!”

    “我,魔豹张家全。”

    十人皆脸色一变。

    显通寺的消息,不断传至随车驾行动的威勇侯手中,所以魔豹大闹五台的事,稍有身份的人都知道。

    “你想干什么?”

    “九个人,交换被你们捉住的三个人,另附交换条件。”张家全朗声说。

    “本官不与匪徒谈条件。”总领厉声说。

    “情势不由你不谈。”

    “本官只有一个条件,你,投降。”

    “那你走吧!”张家全挥手怒吼:“我张家全本来就不与任何人谈条件的。”

    完颜参领用满语低声说了许多话,总领的脸色不住在变。

    “换什么人,附什么条件,你说。”西林觉罗鄂托终于口气软了。

    “换风尘三侠,李群、舒眉、萧山。附带的条件是:其一,在下负责把他们带离五台,要他们放弃行刺的计画;其二,在下不再骚扰,远离五台。

    “哼!如果本官不答应呢?”

    “在下将大开杀戒,倾全力行刺,死而后已。”

    “本官稍后给你答覆。”

    “在下可以等。”

    十骑后撤,循原路驰回。

    车驾行进,不能停留,主事的人必须当机立断。所以一个军人与一个政客,性质完全不同。

    不久,卅具铁叶盾在百步外列阵。

    卅余名勇士,从侧方攀升断崖,从山腰急进接近。

    五十张强弓,在盾后列阵,五十枝狼牙,矢尖发出令人心悸的闪光。

    号角长鸣中,推出十三个五花大绑的人。

    这就是西林觉罗鄂托的答覆。

    在冲锋的号角乍起中,五十枝劲矢几乎在同一瞬间离弦,然后是卅匹健马冲出,骑士拥盾,标枪藏于盾后,在箭雨的掩护下并列冲出。

    从山腰接近的人,也发出杀声蜂涌而进。

    十三颗人头落地,其中有风尘三侠。

    五十枝劲矢集,人根本就无法抬头露面。

    横木轰然倒坍,九名甲士吊死在山崖上。

    这就是战争,没有怜悯,没有理性,没有道理好讲。

    张家全只获得发射三箭的机会,箭射在铁叶盾上,箭折人不伤。

    最后一箭射中一匹健马,一名骑士摔落在崖下居然不曾受伤。满人的骑射绝技,比蒙人还要高明。

    在标枪与箭雨集中,张家全知道大势去矣!

    卅名绕山腰冲到的甲土,发现张家全已经失了踪。

    不久,兵马继续钻赶。

    兵马漫山遍野搜索魔豹张家全,毫无所获。

    张家全呆立在远处的一座山巅上,像一座石人,他的颊肉不住抽搐,双目放射出怨毒的、强烈的仇恨光芒。

    抓住弓的左手抓得死紧,右手五指强劲地伸屈。

    另一座山峰,大道绕山腰而过,军容壮盛的车驾,在旌旗招展中不徐不疾地进行。

    “张兄,不是你的错。”他身侧的尹香君柔声劝解:“风尘三侠求仁得仁,他们在天之灵不会怪你的,不要自疚,好吗?”

    “老弟,你不要死心眼好不好?”飞虹剑客也说:“不管是任何人,落在鞑子们的手中,结果只有一个,绝无例外,早晚而已。”

    “如果不是我强出头,他们不会死。”张家全痛苦地说:“都是我,都是我害死了他们。”

    “你少臭美!”金鹰用另一种方法说服:“你配害死他们?你以为你是什么?主宰生死的神?

    你要明白,车驾在行进中,天绝狂叟那些人,把诱擒的俘掳交给西林觉罗鄂托,他们不能停下来问口供再杀。

    只要他们停下来休息,包括风尘三侠在内的十三个人,将会死得更惨。你这一闸,等于是减少他们死前的痛苦。

    死,一了百了,早一个时辰死与晚一个时辰死无关宏旨,能减少死前的痛苦也算是帮了他们的忙,你还有什么好自责的?你简直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高的倔驴。”

    “我发誓。”张家全用手指着十里外的壮观行列:“他们必须付出代价,他们必须偿付这笔血债。”

    “张兄,你打算”姑娘关切地问。

    “我要把五台闹个天翻地覆。”

    “可是他们的实力”

    “不错,他们实力强大,但我也不弱,我不会像风尘三侠一样愚蠢。”

    “尹姑娘,不要试图阻止他冒险犯难”飞虹剑客说:“不如及早策画策画,咱们就来陪他玩命。

    如果你愿意参加,我们就有四个人了,三个臭皮匠,可抵一个诸葛亮;四个人,就比一个诸葛亮强一倍。”

    “老前辈,你知道我是一定要参加的。”姑娘深情地注视着张家全:“我从河南赶来,就是为了他。”

    “我心里烦,我要找地方休息休息。”张家全苦笑:“我必须先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要悄悄离开?好令人耽心。”尹姑娘偎近他幽幽地问。

    张家全倚在大树下养神,他的心好乱好乱。

    他能回答这简单而又复杂的问题吗?

    在他,这是无法启齿的事。

    “你怎么反往北走的?”他不想回答,闭上双目养神:“我想,是你和飞虹剑客救了我。”

    “还有金鹰,他恰好有一颗百转龙虎金丹。”

    “谢谢你们。”他以手掩面:“而我,却是恩将仇报的人。”

    “你说什么?”姑娘大感意外:“什么恩将仇报?”

    “对你,我我真该死,我”他呼出一口长气:“我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许,我把你看成了小凤,我”

    “谁是小凤?”

    “她她是”

    “我想知道。”姑娘坚决地说。

    “你你没到过潞安府?”

    “没有,经过而已。我和熊叔、罗叔已经到了河南,本想听你的话寻找鬼谷老人,岂知在孟津渡口,我无意中发现海山的两位长随,带领着一批人北上。

    暗中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飞龙秘谍的首脑人物,主要的负责人叫纽钴禄和卓,是一位伯爵。

    我心中一动,猜想是海山兄妹请来对付你的,便独自暗中跟来了,沿途昼夜兼程马不停蹄。

    一到显通寺,便听到海山说她妹妹在九龙冈带人对付你。我心中一急,便先一步动身赶到九龙冈,恰好赶上崂山六煞围攻你,你中了他们的淬毒飞鱼刺。现在,我要知道小凤的事,你会告诉我的,是吗?”

    “我”

    “我在听。”

    姑娘不许他再逃避,紧抓住问题的核心。

    “是这样的”他无法逃避,只好把十二星相的经过一一说了。

    “原来如此。”姑娘恍然:“我听说过有关十二星相的事,他们”

    “他们是一群发国难财的枭雄蟊贼,我接任了黑风虎。”他显得沮丧已极:“在你们侠义门人眼中,我已经是你们”

    “你不要开口闭口侠义门人好不好?”姑娘白了他一眼:“你故意在你我之间画不难以跨越的鸿沟,这是你逃避的藉口,是吗?”

    “尹姑娘”

    “我叫香君。”姑娘挽住他的手膀,叹息一声:“国难当头,天下大乱,半壁河山仍在兵劫中,这时奢谈侠义,未免不识时务。

    在这里,你的所行所事,在鞑子们眼中,是逆犯,是十恶不赦的反贼,因为他们已经自认是主子。

    但在南方国朝的人来说,你是英雄,你是国朝的忠义之士。在侠义之士来说,扶危济倾是侠义子弟的天职。

    我们并不承认鞑子是新主人,你为什么自认为自己的作为不为侠义道所容?真是自寻烦恼。”

    “可是”

    “不要可是,好吗?你参加十二星相,不是你的错,你怎能逃得过这些人的拨弄?那个什么起舞凤,是往昔黑道中大名鼎鼎的一枝花曾凤,她是黑道枭雄草上飞阳大年的妻子,阳大年也就是老八驿天星追风羚。”

    “咦”张家全一楞,虎目睁开了:“她她说追风羚是是她的兄长”

    “只有你才会相信哪!”姑娘调侃他:“这些人为了要利用你,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包括把妻子说成妹妹送入别人怀抱。”

    “这这些人真可怕。”他脸一红:“坦白的说,不管她是什么人,我对她毕竟有一份亏欠,毕竟她是我第一个女人,所以我一点也不怪她。至于你,老天”

    他又掩住了脸,痛苦地叫天。

    “我?我又怎么啦?”姑娘感到莫名其妙。

    “我把你当成起舞凤,我该死”

    “你确曾把我叫成小凤。”

    “我我亏欠你,我不知道该怎样向你赎罪,所以我必须逃走,我”

    “你神智不清,高烧几乎让你疯狂,把我错当成小凤,当成你想念的人,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呀!”

    “但我玷辱了你”“哦!原来如此。”姑娘脸红似火:“你只会胡思乱想?你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我就安静地睡着了。

    也许,我没有起舞凤那么美得让你动心,她的绰号叫做一枝花,确是艳名四播的大美人“你你胡说些什么?”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你不知道吗?你比她比她

    “我不要你把我比她。”姑娘将脸藏在他的身后:“你如果不要我跟在你身边,我会走,我会走,但我会恨你一辈子,甚至恨你十辈子。”

    “你你知道我我不敢亲近你。”他叹了一口气:“我怕影响你的声誉。此方说,神钩是侠义英雄,日后你见到他,他怎么说?”

    “他替鞑子效忠,他敢对我怎么说?哼!”姑娘愤愤地说:“鞑子把黄山划为江南省,我尹家已经迁出狮子林,遁入黄山深处,成为世外遗民。

    当然,对大局我尹家无能为力,至少也算是心存故国的草泽龙蛇,至少尹家的人不会为鞑子做任何事。

    有机会就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在太原,在潞安府,我都做了一些事。但我的宗旨是不公然反抗,那不会有好处。”

    “现在我做的事,比公然反抗更严重。”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姑娘斩钉截铁地说:“乾脆,事后我们到南方去。”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在想”

    “我不管你想什么,我只间你一句话。”姑娘用手扳住他的脸,神色坚决庄严:“你要不要我在你身边?”

    “这”“要我走?”

    “你能隐起身份吗?”

    “你是说”

    “我对化装易容小有所成,你如果能”

    “你看我已经换了绿裳。”

    “那还不够。”

    “我听你的。”

    “好,我们把五台闹他个天翻地覆。”

    “哦!家全”姑娘狂喜地投入他怀中,激情地又哭又笑。

    次日末牌时分,车驾进入戒备森严的台怀镇。

    一部份王公贵胄住进了五台小苑,皇帝的圣驾则驻在显通寺。

    讲武堂的人,已经被赶到月明池观海寺去了。

    这些汉奸并没受到主子的信任,永远不许接近皇帝附近十里内。

    往回走五里地,就是沐浴池。

    那时,沐浴池的文殊寺还不曾修建,只有几户人家,无法容纳这些人住宿。

    沐浴池,也就是风尘三侠第一次被俘的地方。

    这也表示车驾将走龙泉关,从保定府回銮。也表示这条循山势下走的龙泉大道,即将进行戒严封锁。

    事实上,这条路的香客早已被赶离道路,乖乖地在各地远离道路的偏僻村落暂住,何日才能成行无法得悉,莫不叫苦连天。

    穷苦的远道香客,恐怕得行乞返家了。

    申牌左右,也就是车驾刚抵达五台的后一个时辰,沐浴池的十余名留守警戒便衣侍卫,便发现对面山脚的树林前,出现戴豹皮头盖,穿了豹皮半臂外套的张家全。

    他的豹皮背心,己成了尹香君的外套。

    尹姑娘再替他把用来做被褥的豹皮,改制成半臂外套,型式与背心差不多,只是稍长些而已。

    这些便衣侍卫机警而聪明,知道凭这几十个人,绝对奈何不了这头可怕的魔豹,不动声色将信息以声号传出,不敢出面公然缉捕。

    道上行人绝迹,几户民宅显得平静如,宅门虚掩,不时有妇孺出入。

    近路口的一家小村店,大门敞开,空荡荡的店堂只有一名店伙,闲得无聊在打瞌睡,门前的灯笼和酒帘子,被风吹得不住摇晃。

    张家全排草越野而至,他走的路,正是往昔舒眉姑娘所走的同一路径。

    他的装扮,的确令胆小的人心寒。

    身材本来就是高壮,头上有这么一顶豹皮怪帽,绿睛狰狞,豹齿森森。背后有豹皮革囊,身上有半臂豹皮袄,腰带上有可怕的猎刀,虎目炯炯闪烁着冷电寒芒。

    睹小的人卜光看他那身装扮就会吓得发抖。

    有些人的像貌其实并不狰狞,甚至可说眉清目秀五官端正一表堂堂,但木身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气质,和流露在外的杀气,似乎是天生令人害怕的人物。

    他,就是这种人,他的声威,就足以让人气慑。

    西面蹄声得得,三匹健马,以轻快优美的所谓走步小驰而来。

    打瞌睡的店伙听到脚步声,急急一而起,完全清醒了,一看到他,就吓了一跳。

    “你你是”店伙魂不守舍,期期文艾:“你客倌”

    “对,我是客倌,弄些吃的来。”他站在店堂中,像个野人:“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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