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着发力,她哭泣着,玩命似地揽住父亲的脖子。
“没事儿了,亲爱的,”约瑟夫柔声道:“没事儿了,你安全了——发生了什么事儿?让我看看你,多洛雷斯,”他伸手抓住小女孩的肩膀,把她推开点,用手指抚开她湿嗒嗒,粘在面孔和额头上的头发,心疼地发现孩子的面孔鼓了很大一块,硬邦邦的,发着烫:“该死,”小女孩的眼圈发暗,和面颊一样肿胀的厉害,他不知道是被打还是哭泣导致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我得先送你去医院,忍耐一下。”他把孩子抱起来,从口袋里拿出电话,他的手指停在“9”上面。
一只肮脏的小手阻止了他。
“别,”他听到自己的女儿哀求道:“别报警,求您了,”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杀了安妮。”
***
哗地一声,约瑟夫。肯特从水里冒了出来,他的肩膀上扛着软绵绵的安妮。肯特。
他把她放在草地上,急切地检查着她的身体——倒不是说安妮还有希望救的回来,如果身体完好,只是溺水的话,这件事情也许还能以意外事故收尾,但他很快就失望了,安妮身上伤痕累累,她的面颊和脖子上有着几个新鲜的小凹坑,就连肯特先生,这种对刑侦毫无概念的常人也能看得出大小正符合一个孩子的手指。
一九**年,最高法院颁布法令,称判处十六岁的未成年人死刑与宪法不相抵触;在有死刑的三十七个州政府中,二十六个州规定可以判处十八岁以下的犯人死刑,新约克市正属于其中的一个州。约瑟夫记得最小的一个死刑犯年仅十二岁,他不希望自己十一岁的多洛雷斯去争取最小死刑犯的吉尼斯纪录名额,哪怕只是可能。
即便不死,多洛雷斯的一辈子也已经毁了。
他惊觉自己面前的一切正在飞快地清晰起来,抬起头,发现天色已经从水泥灰色转为淡紫白色。肯特先生看看手表,指针正指向五点十五分,很快这条街道上就会出现晨跑者。
“多洛雷斯,我的小兔子,”他平静但快速地说道:“从现在起,你回到你的卧室里去,把自己洗干净,吃点巧克力,好好睡一觉。如果博罗夫人醒了,你也不要出来,什么也不要说。我很快就回来,看着钟,顶多一小时,好吗?”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小女孩乱七八糟的面孔:“别担心,不会有警察,也不会有其他的东西,我会解决的。”
“相信爸爸。”他说。
***
t型桥车弯进了一条不为很多人所知的小道,肯特先生在小道的末端停车,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提出一个大包裹。
他在新约克市出生,成长,直到读大学,工作后才离开,他对这儿很熟悉,早在政府将这片区域划为州立海岸公园之前他就和附近的小男孩们在盐滩、潮沟、泥炭沼泽、沙坝和红树林里建立了无数的根据地,他知道这里充满了危险,在高大的围墙耸立起来之前,每年都有好几个孩子失踪在这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扛着包裹,熟门熟路地穿过木麻黄、湿地松、厚荚相思等乔木群落,再往前走,就能看到以黄绿色为底的灰绿色斑点植被,那是桐花树、秋茄和白骨壤组成的混合种群,白骨壤是种形状奇特的植物,在没有长出叶子之前,它的茎秆就像是插在灰色沙滩上的根根白骨,青春期的男孩用它的树皮胶来避孕,它的气根很发达,所以能在泥土很少的地方生存,沿着它气根伸展的方向,很容易就能找到沼泽。
约瑟夫知道自己应该很疲倦了,但只要想起多洛雷斯,他就能精神奕奕,力大无穷。
“没人能伤害你。”他嘀咕道。
他找到了一个隐藏得很深的沼泽,在一棵倾倒的粗壮树木下面,这棵厚荚相思最起码还要三年才会彻底腐烂,就算有人来踏青寻奇,也只会在树上走来走去,不会轻易掉进沼泽里。
他打开包裹,扒开漂浮在水面上的植物和藻类,把安妮的身体推入沼泽。
“愿你早日安息。”他说,一动不动地看着孔雀蓝的裙子逐渐被灰黑的污水吞没,直到最后一根蕾丝也消失了踪迹。
肯特先生再度看了看手表,也许他还能早点回去,他转身离开,脚步坚定。
***
沼泽不断地冒着泡儿,越来越密集,在数分钟之后,一个几乎有着婴儿头颅大小的气泡浮上水面,啪地一声裂开了,一只刚从蝌蚪转化为幼蟾的海蟾蜍吃惊地呱了一声,跳下树枝,钻进腐土里逃走了。
一只惨白的小手从乌黑的水里伸了出来,随后是另一只。
它们抓住了悬挂在沼泽上方的树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