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西卜不是第一次听霍普金斯弹奏拨弦古钢琴,但他从未那么“近”地倾听过——撒沙曾经为他的乐感努力过,别西卜感谢他的朋友,但他不得不告诉他,他坚信自己的命运与音乐是背道而驰的,光屁股小爱神射出的小箭是铅的,他们永不可能相爱——他已经找好了数以兆计的音乐鉴赏论文以应对今后十年里的音乐课。最后霍普金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别西卜甚至分不出摇滚乐与交响乐的区别。
如果现在有人在注意别西卜,他会发现男孩的脸色异乎寻常的凝重,深色的皮肤下透出不同寻常的嫣红,他重新站立起来,双手握拳,他的身体在衣服下轻微的起伏,皮肤与肌肉在改变自己的状态。
可惜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多音轨录音机播放的录音带上,过了很久,直到撒沙。霍普金斯离开钢琴,在玻璃上敲了敲,他们才得以摆脱这两个声音的控制,回到现实世界里来,录音师对合音师说:“我们得叫格列格里来听听这个。还有,看看能不能把那个懒惰的,他叫什么来着,总之就是那个负责乐曲改编的叫起来——去吧,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踢他的屁股,两天了,他清醒的时间还不到昏睡之间的四分之一!告诉他,我们叫他来不是为了浪费香槟和威士忌的!”
合音师跑开了,演唱室的门打开,霍普金斯走了出来。
别西卜递过去一瓶可乐,录音师下意识地阻止,旋即他自己醒悟了过来:“对不起,”他说:“我还以为是歌手呢,歌手在录音的时候我们不建议喝可乐。”
“没关系,”撒沙拿起一包软包装的柠檬水:“这个就很好。”有人拿来另一把椅子,让两个男孩坐在一起。
撒沙握住了别西卜的手。热量与柔软的触感唤醒了暴徒首领的儿子,他看向霍普金斯,明显的惊魂未定,他的手指在阴影的掩蔽下轻微的变形,像个羽毛刷子那样轻轻挠了挠撒沙的手心。
“西壬?”
别西卜看着撒沙的眼睛,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是黑色,只有边缘的一圈是近乎于半透明的深紫色,他先是点了头,然后又摇了头:“不,是你们。你和西壬的混合音,感觉上很让人受不了,”他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个形容词来。他握紧了朋友的手。那份熟悉的感觉与气味让他逐渐平静下来,他的血液停止了暴动,他的肌肉不再波浪形的起伏,他的皮肤重新绷紧,别西卜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太好了。”他低声说:“现在好多了。”
霍普金斯看看其他人,格列格里与那个负责乐曲改编的年轻人已经到了,他们开始重新听那段录音带,从表情上看,除了有点惊讶之外没别的。
***
“就像是一脚踏空。”格列格里做出了结论。
“没错。”那个负责改编音乐的家伙进来的时候还是东倒西歪,糊里糊涂的。但就在几秒钟里,他变得清醒而又专业,他摘下耳机。“这样不行,现在还是录音,等到真的现场直播,所有的观众都会被狠狠吓一跳的。”
“那就让他们吓一跳好了,”格列格里说:“反正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大多数人都会难以接受的——我是说。这种声音太直接了,太纯净了。它简直可以与一把匕首相比——为什么不用原来的演奏者?他的演奏也很不错,而且没有那么,那么,那么的,嗯,残忍,听听这个声音,拨弦古钢琴的声音,是的,我知道,拨弦古钢琴是没有余音的,但你听听这个声音,它太鲜明、太直接、充满逼迫感,它不能柔化与弱化西壬的声音,反而会作为一个竞争者西壬的声音会因为它的刺激而变得更加疯狂——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给西壬录音时发现的问题吗?那太让人害怕了科索先生,我难以想象它们最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
“我记得,”格列格里说:“那时候你说服了我,我们过滤和调制了西壬的歌声,然后混合起打击乐器、低音乐器、电子钢琴与萨克斯管的声音,让它们紧密糅合,而后就像在提拉米苏上撒咖啡粉那样把它们洒在西壬的声音之间,以免我们的听众因为遭受到过份强烈的冲击而精神分裂。”他抚摸自己的下巴:“但我也告诉过你,我真的很喜欢原来的那个声音,它就像水晶那样清晰而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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