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的,是贺浑邪帐下的右长史张实。
张实说道:“秦主蒲茂亲率兵马,号称十万,围攻洛阳日急。这对於我军,有一利,有一弊。弊是如果洛阳被他打下,那魏之西土,将不复我有矣!利是有他围攻洛阳,等於是为我军牵制住了大量的中州、豫州等地之魏兵,并且,洛阳距邺城仅四百里,邺城城中,现必震恐。
“我军目下受阻於亢父、高平。慕容瞻,魏之名帅;亢父,兖之险地;连环马阵,不易破。我军与慕容瞻僵持已久,胜负难料。眼下之计,何不暂舍高平、亢父,改道鲁郡,经东平郡,径袭济北?济北既下,邺城朝发夕可至。蒲茂围攻洛阳,中州兵力空虚,且邺中震惧,其虽有三台之固,我大军如神兵天降,取之何难?邺城已克,回取高平、任城,易如反掌,则兖、青、中、冀诸州,尽归天王矣!到那时候,如果秦主攻据了洛阳,天王便麾兵南下,再与之战於洛水,天王挟数州之兵民,以我大胜之兵,蒲茂徒有关中数郡之地,麾疲惫之师,只能望风而遁!如果他仍还没有攻下洛阳,则一闻邺城为天王所占,料之也唯有归还关中一途。”
“中州”,是魏国的几个州之一。中者,中心之意。此州是邺城所在之州。魏国总计分设了十余州。从西向东,依次是西边由北而南的并、洛、荆三州;此三州东边,由北而南的幽、冀、中、豫四州;中州东边的兖州;兖州东边由北而南的青、徐二州;以及幽州东边的平州。
这些州有大有小,如那洛州、荆州、中州,都是小州,辖地不过数郡,乃至一郡而已,有的还是出於政治意义而设的,像那荆州,其所辖之南阳郡,确是本为荆州之地,但原本那个荆州的主要郡县现都在江左唐国的治下,魏国之所以设立此州,无非是占个名义罢了。
贺浑邪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先骂了慕容瞻两句,说道:“慕容瞻这小东西,仗着亢父的地利,搞出个什么连环马,倒敢与老子叫嚣!要非亢父周边沼泽低洼,老子的高力禁卫摆放不开,否则老子给他来个四面包围,看这小东西的那点连环马阵还能有何用处!”
慕容瞻四十多岁的人了,与贺浑邪年龄相仿,到了贺浑邪的嘴里,却成了个“小东西”。
却是说了既然亢父周围多沼泽,贺浑邪的高力禁卫乃是步兵,都摆放不开,那这慕容瞻的连环马阵又是怎么摆开的?
亢父附近固多沼泽,然亢父城外是有平地的。
慕容瞻的连环马阵,即是摆在了城外。
要说起来,这连环马阵,被慕容武台用来对付秦兵,实是有点文不对题。
毕竟这个马阵最适合对付的,其实是以精锐步卒为主力的部队。秦兵的精锐步卒尽管不少,可它的骑兵也有不少,而贺浑邪因为常年在徐州,手里的良马不多,其之主力部队,则不折不扣的是以步兵为主,便是那三万余众的高力禁卫。
却又说了,骑兵打步兵,不是占有天然的优势么?慕容瞻为何还要弄出个连环马阵,反而成了被动守御的一方?这是因为贺浑邪帐下的那三万余高力禁卫,实是悍勇无当。
这支由羯人、月氏人、粟特人组成的白种人军团,袭用的是他们祖上故乡中亚部队的战法,远以箭射,近以较短的格斗矛列成矛阵进战,个个善射敢战,气力雄壮,在贺浑邪严刑峻法的约束和胜后随其掠夺的激励下,在战场上,当真是一支虎狼之师,冲锋陷阵,悍不畏死。
反观魏国,立国至今,早已江河日下,以慕容部及其附属各部之鲜卑人为主体组成的部队,也不再复有早先初入中原时的血性,是以就算占据了多骑兵的优势,仍是在战场上落於下风。
对慕容瞻,贺浑邪其实还是很重视的,也比较欣赏他指挥用兵的才能,骂上几句,解了解气,也就罢了。接上张实的话头,贺浑邪大马金刀地坐在胡坐上,一手按着膝盖,一手叉着腰,偏着脑袋,说道:“不打亢父、高平,取道鲁国、东平,进击济北,这个法子听来不错,但是右侯,济北境内可是有慕容瞻的别部在守御的啊,若是我军不能速克,被慕容瞻从后头包上来,则我军势将陷入腹背受敌之境,这不是会很危险么?”
张实捻着胡须,不紧不慢地说道:“慕容瞻若是敢从后边包上来,岂不中合了天王的心意?”
贺浑邪放声大笑,顾盼帐中诸吏、诸将,说道:“右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在想什么,右侯都知道!”猛地拍了下大腿,霍然起身,眼中凶光外露,恶狠狠地说道,“慕容瞻那小东西,要果敢追我,老子就在济北、东平给他设个埋伏,合以豹子所部,打他一个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