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伪魏,西南有挟关中百万之民的伪秦,南为盘踞江左的唐室,稍有不慎,咱们就有可能会被打回徐州去,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你既然不赞成齐公的建议,为何不向大王提出来?”
张实没有立即回答他,拉住他的手,与他一起到了自己的帐中。
两人依照唐礼,分宾主落座。
张实叫从侍在帐外把守,这才叹了口气,没有再叫徐明的小字,而改为了呼他的字,抚须与他说道:“亮达,我岂会不知我军根基颇浅?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可是亮达,大王一向的壮志,你也是知道的。大王一直都期望能够继匈奴赵氏、鲜卑慕容氏之后,入主中原,建国称帝,成就伟业,现如今,大王已经在徐州渊藏二十年了!今日一朝起兵,他的这份期盼就如那大河之水,奔腾不可制也!故是他急於抢在伪秦的前头,攻下邺县。
“大王欲得邺县的急切之状,你我在帐中时都是亲眼所见。你我既无良策,无法为主解忧,而齐公有策献上,你我又怎能再加非议?予以阻止?”
“可若是齐公兵败?”
“我仔细地想过了,慕容瞻帐下的部曲犹有不少,若是他一意据守,不肯出战的话,齐公或许不能打败他,但应该也不致会失利的。”张实放下抚摸胡须的手,端起案上的凉水,饮了半口,接着说道,“这也正是为何我虽不赞成齐公的建议,但也没有劝阻大王的缘由。”
徐明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若是这么说的话,我就明白了。”
瞧徐明的表情由紧张不满,转成了放松,张实心中想道:“徐亮达对大王,还真是忠心耿耿。”
却也知为什么贺浑邪尽管残暴,徐明仍会忠心於他的原因,其实与张实本人效忠於贺浑邪的缘由是一般无二的。
即是:为助於巩固权力,对张实、徐明这类徐州大地主、大士族的利益,贺浑邪大体上还是较为照顾的。对於张实、徐明这些人来说,不管是早前的唐室、还是之后的匈奴赵氏、鲜卑慕容氏,以及现在的羯人贺浑邪,不管谁人做主,反正只要他们的利益无损,也就无所谓了。
张实想起了一事,说道:“我昨日才知,齐公前在青州时,不知因为何故,派人回徐州,将其妻杀了。其妻是清河崔家女,崔氏与我家、你家都是世交,你我不可不就此作些表示。”
徐明吃惊说道:“齐公又杀妻,把崔氏杀了?”
“是啊。大王获悉后,也没有责罚齐公,亮达,既然如此,我看,咱俩的表示亦不宜过重,不如联名写封信,送去崔家,权作些许慰问,如何?”
徐明半晌没吭声。
张实问道:“卿另有想法么?”
徐明说道:“我没什么别的想法。”
“那你若有所思的,在琢磨什么?”
“我在想,好在世子不类齐公,右侯,如果世子与齐公一样,那咱们的日子可真就没法过了!”
贺浑邪的长子,在贺浑邪立自称天王之后,被立为世子的贺浑广,与贺浑邪、贺浑豹子都不同,大约这也是胡人迁入内地几代后,通常可见的事情,却与蒲茂的性子相近,钦慕唐人的文化,从小勤学不倦,虚襟爱士,好为文咏,其所亲昵,莫非儒素,拿贺浑邪的话说,“殊不似将家子”,与羯胡的那股野性未驯的气息格格不入,倒仿似唐家的士人。
这回贺浑邪出兵,没有带贺浑广一块儿,把他留在了徐州,镇抚后方。
张实笑了一笑,没有接腔。
他想道:“我华夏胄裔,於前朝世代簪缨,今食胡禄,与禽兽为伍,迫不得已耳。大王天威难测也好,齐公嗜杀残暴也好,世子文雅亦罢,无非当此乱世,吾辈且权寄身保家。”
望向了帐外的夜色,月光下,帐篷黑色的倒影被拉得长长的,铺展於沙土地上。
那暗淡的黑影,沉默无声。
……
月光如水,清净宜人。
由黄河、济水南边的周首亭向西南而下,过睢水、颍水、汝水,出了豫州的汝南郡,再过淮水,复过涢水、沔水等数条河流,行约一千三百里上下,是长江北岸,荆州州治所在的南郡。
南郡离济北远,离洛阳却不是很远,只有六百多里地。
蒲茂攻下洛阳的军报,早在数日前,就加急送到了桓蒙的手里。
便在这同一天的夜晚,桓蒙久卧难眠,见榻前的月色积如空水,遂披衣出室,赏月把玩,良久,他步上游廊,从廊中的兰锜上取下长剑一柄,独舞庭中。
那剑如霜,舞动间,明亮耀眼。
桓蒙进退趋步,越舞越快,绣袍掉落了地上,他都浑然不觉。蓦然止步,剑尖刺向夜空。天上月弦如钩,手中宝剑冷锐。桓蒙保持了这个姿势很长时间,末了收剑入鞘,抚剑柄而喟然叹道:“何时我剑可如此月,寒彻天下!”
虽雄心万丈,不被朝廷信任,他感觉自身,如龙困浅塘。
可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秦、魏、贺浑邪三方混战,自己一点事情不作,令收复中原的大好良机消逝么?桓蒙又岂会甘心!他把目光投向了东北的扬州方向,殷荡,应该快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