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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得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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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相等的回应,只有寥落的掌声在大厅里回荡。水也平却认为她在此次朗诵的细节上要远远胜完所有的女诗人。无论从配乐、首尾以古词衔接还是诗歌本身都能看出她的细心和才华。但是艾莲在众多作协领导和编辑中的失败在于:她太过投入,完全无视台下听众。还有一点,她的一条走路总跛的腿。

    众人对她的冷落使水也平对她顿生好感,所以在寥寥可数的掌声中水也平回报得比给其它女诗人更热烈。

    上半场结束后有三个丰满的女教练穿着别扭的健身衣的跳塑身舞,说是健身衣更像是与泳衣的结合体,超低胸的领口配合系带设计使得女教练的胸部随着跳跃快要蹦出来了,她们仿佛意识到此次的失误,更是不停地往双乳中间拉胸衣,满脸通红难堪至极,两条肥硕的大腿光溜溜地露在外面一蹦一跳,水也平觉得难看极了,这根本没有女性的美感,仿佛一大团猪肉般令人发腻!

    她发现第一排的坐的都是男性,整整一排的脑袋目不转睛地跟着女教练的胸部晃动。因为前面的朗诵台上放满了鲜花,所以她们只能在朗诵台下与听众席不到两米的地毯上跳,塑身舞又要拉开架势,所以和前排的男性靠得很近,那跳动的乳房就在他们的脸部上方。水也平看着他们的后脑勺发现有好多个秃顶的,她突然想起了京前辈也坐在第一排,勿忙地她找到了他的脑袋,哦!幸好有很茂密的头发,又幸好他拿着朗诵人员表在和一个人低声讨论,不然水也平会更后悔来参加这次聚会。

    舞蹈结束以后就到了自助餐时间了,水也平从未经历过这种场合,她小心地夹菜不敢夹得太多。回到餐桌上,彼此熟悉的人都在聊天,水也平谁也不认识,只好低头傻喝果汁。过了五分钟,因为要安排中场演员就餐,所以把邻桌上的连同艾莲的几人分散到了水也平一桌。

    她们互相望了一眼点头微笑。

    其中有一个本地小有名气的作家带了十六岁女儿来,那女孩被安排到水也平的旁边,她的父亲不厌其烦地向大家炫耀女儿四、五年前写的一首诗歌。水也平早先读过小女孩的那首诗,曾经发表在徐城日报上,没想到早年报纸照片上稚气可人的小女孩已满脸青春痘。

    小女孩话很多,一个劲跟水也平搭话,水也平吃饭很慢,让小女孩一搅和刚吃上几口就见众人已吃饱,所以只好放下刀叉怕失了身份。

    水也平其实很讨厌小孩,但是怕冷了场就硬着头皮和她友好地聊了一会。下半场没有朗诵了,是作协和报社的编辑们的聚会,前辈把水也平的乏味看在眼里,就主动提醒:“也平,很晚了,你回家会不会不太方便?”水也平也很有眼色,站起来道别。小女孩要求她留下电话以后联系,水也平把电话抄给她,女孩不舍地说:“我快要中考了,所以最近几个月都不能联系,等过了考试我一定会给阿姨打的,到时把您小孩也带来一起玩,我特喜欢您,我想我和她(他)也能做个好朋友!”

    水也平听得耳根充血,她在心里指着小女孩直骂:你白痴吗!?我有告诉你我有孩子吗!?你那屁诗也不是你写的吧,肯定是你爸帮你写的几句!有后台的孩子真好啊,写得不怎样,名气比谁都要大!真是讨厌的小孩!

    前辈并没有向众人解释她的单身,那才不使她更难堪,他只是提醒水也平再晚就打不到出租车了。

    水也平站着没动,只是觉得一桌的人好像都在用眼睛审视她的苍老,暖气又这么热,汗水使得秋衣秋裤像抹布似地拧在身上。水也平突然觉得今天这一身衣服搭配得糟透了!落叶黄的风衣像件军用大衣一样臃肿,两条腿像两支胡萝卜似地插在胶鞋似的长靴里。

    洗澡!洗澡!洗澡!马上洗澡!水也平觉得后背粘湿极了,她仿佛早已看见凉爽宜人清澈洁净的澡水在眼前荡漾,她想要跳进去,宁静地被水吞噬。

    身子一斜差点摔倒,有人一把扶住,水也平清醒过来发现已走到电梯门前,转而看那人才知道是艾莲。

    “你是不是不舒服?”艾莲关心地问。

    水也平有泪要涌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回答:“是啊,暖气太热了,头有点晕。”

    艾莲看了看手表说:“都十一点多了,你这样回去会出事的,我送你吧。”水也平没应声,随她扶着进了电梯。

    大概是出了汗又见了风,到巷子口时水也平晕眩得走不动了,胃里大浪翻滚好几次险些吐出来。好在两人都是坐出租去的,回来时也不用骑车这么麻烦。水也平开了房门叫艾莲先坐,自己端上脸盆往厨房里跑,艾莲不放心地跟过去,谁知水也平关上厨房门不让她进来。艾莲站在门外听见屋里传来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和轻微地呕吐声。

    漱过口洗过手水也平才让艾莲进来,水也平沏了两杯茉莉花茶与艾莲坐在一起。艾莲问她:“好几次觉得你忍不住要吐了却坚持到了家里,干嘛锁上门,我很怕你晕过去。”

    水也平将前额散落的头发操到脑后,无力地用胳膊支撑着头喃喃地说:“怎能叫你见那污秽之物”

    艾莲不免心中感动,觉得握着芳香浓茶的她们多像两支互相取暖的火苗。

    艾莲估计水也平胃也吐空了就问她:“有方便面吗,我煮点咱们一起吃吧。”水也平脑袋嗡嗡直响随口应答:“吃,我还没吃饱呢,面在冰箱里。”

    艾莲便在厨房的冰箱里翻出两包方便面煮好后盛给水也平一大碗,自己吃那个小碗的。

    没吃几口松本进厨房了,艾莲直愣愣地盯着这个穿着深蓝色和服的清爽男人,而松本看了看低头吃面的水也平给了艾莲一个大大的微笑。松本打开冰箱门,艾莲心想:哦,是她先生!

    松本乱翻一通后问水也平:“平,你有方便面吗?我的吃完了。”艾莲忙回答:“我的就剩两包,刚才都吃了。”

    “哦,没关系,我吃面包。”松本愉快地比划。

    这时水也平才如梦初醒地对艾莲说:“天啊!我忘记告诉你方便面放在我卧室的冰箱了,这是松本先生的冰箱。”

    艾莲这才明白,水也平也是单身,幸亏刚才没说那句“把您太太扶屋里去吧”的混帐话。

    松本知道水也平着了凉特地冲了板蓝根端过来,水也平喝完药,望着那洗得亮晶晶的杯子许久才和艾莲回屋去。

    洗漱完毕,艾莲见她一直摇摇晃晃放不下心来,便要求留下照顾她。水也平想起还没告诉人家自己的名字呢,却无力说话,困意中身体像块水泥板似地躺着动弹不得。

    从此两个单身女人就这样成为了彼此惟一珍重的人。

    艾莲常常来找水也平去作协,她常常彻夜写作而水也平苦无战果,见艾莲专心于此也不好推辞,只好多次空手而去。

    京前辈常鼓励水也平多参加作协举办的活动,认识各个阶层的作者对自身性格缺陷的弥补也会有很大帮助的。若不是艾莲陪着她去,她是决不会再参加这些活动的。原以为这些文学爱好者的聚会应该是轻松的、专业的,不想也是鱼龙混杂,水也平在岸边冷眼旁观,艾莲却拼了命地往深处扎。

    有一天水也平突然问她:“你的名字是不是根据爱莲说起的?”艾莲回答:“对,父亲就是因为喜欢爱莲说才给我起的名字。”水也平又问:“那你喜欢莲吗?”“喜欢啊,非常喜欢。”

    “那你就应该表现得像一支莲。”

    艾莲查觉到了水也平的不悦,解释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太过于接近那些人吧。平,这也是交际手腕懂吗?至少我没有卑躬屈膝!”那一天水也平从聚会上提前回家了,她和艾莲有了第一次争执。

    洗手、换衣服、洗衣服,水也平突然自责起来,比起艾莲,自己却日复一日将大部分的时间全都花费在清洁上,除此以外再没其它的事情点燃过她的热情了,那么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批评为理想奋斗的艾莲呢?

    想想小的时候从没玩过泥巴或是和其它孩子一样嬉戏,母亲总是遗憾地说:“因为生你时年纪太大了,所以平平的身体抵抗力很差,也就限制你出去玩耍,我总是怕你磕了、碰了、受细菌感染。是妈妈对不起你。”其实水也平根本不喜欢和院子里的小孩玩,她经常自己在布娃娃和烹调玩具里自言自语。她还记得自己最喜欢玩看病打针的游戏,穿上母亲工作时的白大褂,像她一样把头发梳成髻子利落地盘在脑后。

    而水也平作为迟来的喜悦,她的母亲比其它孩子的母亲付出了更多倍的宠爱,早些年母亲害怕幼儿园孩子多老师照顾不到水也平,就带着她每天上班去。作为妇科医生,水也平的母亲从小就教导她:“女人天生是水的身体,要一辈子灵动干净,做一个干净的女人不仅要时时刻刻注意个人卫生,还要行为检点得体。”

    身为老师的父亲也曾说过:“灵魂和身体是荣辱与共的,从里到外的干净才是真正的干净,平要做个干净的人,这样才不愧对我们的‘水’姓。”

    长大后水也平遇到过一些女人,有时她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脑油味汗味或是难闻的体味;有的则是年纪越大越是变成一副愚蠢的模样,在人背后挑拨是非;还有的没进公厕就开始解腰带,出了公厕还在提裤子。水也平一直努力使自己成为与她们不同的人,是一生呈现美好状态的女人,是不会成为你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令人生厌的女人。而她认为,是婚姻造就了这样的女人。

    曾经有个热衷给水也平介绍对象的大妈遭到她多次拒绝后扔下的一句话:“你还是小,你现在还不懂,等到你年纪大了想男人了,你就知道难受了!”

    “男人有什么意思?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想得到的不就是性吗?有几次晚上我在公厕门口碰见一个男的,他站在男厕门外的阴影里,斜着身子往外瞅,有男的过去他就把身子转进男厕,有女的上厕所他就站在对面把那东西掏出来晃悠。男人不值得去爱,我也从未爱过任何的男人。”这是后来水也平对艾莲所说的话。

    自从那次水也平不辞而别后,艾莲一直十分沮丧,可没两天水也平主动打电话邀请她来吃饭,这也是艾莲第一次听水也平提起对男人的看法。两个女人知道未婚是她们各自的苦恼之源,所以从未问及过对方此事。

    而艾莲来时水也平就看出她心情不太好,她提议吃饭时喝点葡萄酒,而艾莲听完水也平上面那一段话就连干两杯借着酒劲说了许多的话:“平,你是不想结,我呢我是结不了。一个瘸腿的女人没有男人追求,但不能空度时光,我需要在写作上实践我所欠缺的快乐。如你所见,那天新作朗诵会上我比任何人都要优秀,却得不到相应的重视。这是因为什么?因为我们太懦弱了,太清高了,太没有谋略了!”

    “别把我扯进去啊,我可不像你献身文学什么都敢做。”水也平觉得艾莲把她想得太白痴了,自己爬不高却把她也扯下来“我又不傻,顺杆往上爬谁不会,可是我不愿那么做!带着虚伪的感情去接近某人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可做不到,也不屑去做”

    “所以我们是弱者!”艾莲打断水也平的话,在她看来水也平和她一样悲惨却执迷不悟。“我奋斗了七年却默默无名,到如今徐城里涌现的新诗人哪个是默默投稿出的名?每一次的作协活动我都参加,有多少人趁机讨好各报编辑我都看在眼里,我只是想积极地融入他们当中。我跟着他们爬山下矿采风,我把每一次活动都完成的尽善尽美可得到多少关注?我认识了你!水也平!我真的很欣慰!几乎放弃了想结婚的念头和你一辈子做知己谈天论地。可是又有人看我不顺眼,她们就要诬蔑我们,就要诅咒我们,她们是阿修罗是魔鬼!”

    “谁?!谁说我们?你说!”水也平拍案而起。

    “还能有谁!就是那些长舌妇!”酒劲使艾莲勇敢地往门口一指,水也平门外围坐在一起乘凉聊天的女人们顿时无声。

    “你说!”

    艾莲干了一杯站起来说:“有人说过,水也平名字怪、人也怪,不喜欢男人是不是有病,现在可好,又来了一个瘸女人,也没结婚,两个老处女搞在一起是不是同性恋啊!还有人说,那个常来她家的老头和她关系不寻常后院的日本人也和她关系不一般,找什么样的不行弄个日本人来这里住。”

    水也平气得身体发抖,操起桌上的一盘菜汤开了门就泼了出去,菜汁溅了几个女人一身。有一个跳起来嚷嚷:“哎!你搞清楚啊,又不是我们说你!怎么这么泼妇!”另外几个人拾起小凳拉她快走。

    水也平把盘子往地上一摔,碎片四溅,她厉声说:“我说是你说的吗!你也要搞清楚自己坐的是不是位置,我就爱在我的门口泼水、摔我们家盘子!你是哪条巷子的?整天坐在我的门口、乘我家大树的凉,你怎么有的脸啊!”

    女人们落荒而逃,她们没有想到平时不出屋也不爱招呼人的水也平也有比她们还凶悍的时候。

    水也平听到背后的掌声,只见艾莲满脸通红地鼓掌,她又觉得好笑和无奈,她扶着艾莲坐下说:“现在什么都难,不结婚就宣传你心理有病,不想生孩子就到处宣传你不能生育;结了婚又整天向别人唠叨自己家的那点鸡毛蒜皮的破事,生了孩子又到处跟人炫耀自己家孩子的长处。事业有成不结婚的女人叫单身女郎,不生育忙着赚大钱的叫丁克。要是没钱没事业的没孩子没结婚的,一出门就有十几张嘴在暗地里给你编大一堆的故事。”

    艾莲醉眼惺忪地说:“就因为这样我才厚着脸皮请报社编辑们吃饭唱歌拉近关系的,我想的也是改变生活啊。”

    “但最终还不是靠的实力吗?我就不相信那些正经杂志的编辑看到了有实力的文章会放过,你只盯着下三流编辑负责的小报纸你一辈子也难以翻身的,文章刊在头版也是字字污浊啊!”

    水也平的洁癖有些强迫症的程度了,艾莲一直都不太习惯,但在这寂静的正午她却觉得水也平精神上的洁癖像冷水一样泼在自己的头顶,令自己顿时清醒过来。

    深夜,两人洗过澡轻松地躺在水也平的床上,艾莲闻到毯子上淡淡的香味,忽然问道:“平,你还是处女吗?”

    “干吗这么问?”

    “随便问问你有没有想过把自己全部奉献给一个心爱的男人?”

    “没有。我不喜欢男人身上的味儿,我已经料到自己的洁癖会让双方痛苦不已,我会变得更疯狂的呵困死了,睡吧。”水也平帮艾莲拉拉毯子。

    艾莲也呵欠连天,她翻个身又问:“难道你真不想结婚,一生干净的像水吗?”

    “嗯母亲说,对的男人会出现在女人危难的时刻。”

    “你母亲说得真好。”

    午夜,水也平听见隔壁女孩关防盗门的轻微声响,然后脚步声就向后院去了。她困乏极了想转身睡去,却忽然想起了松本先生着家居和服给她端药时的神态,她揉了揉眼睛披衣下床,心中已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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