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好,你们谈正事,我这就去买几个菜,再买瓶酒,老头子你也有大半年没有沾酒了吧,今天建军来了,你们爷俩好好唠唠。”罗钢的老伴喜滋滋地就要出门。
萧建军想要拦住她:“阿姨,我今天只是”回过头,他想要让罗钢解释,可看到罗钢的眼睛里满是祈求,没有了记忆中那双永不妥协的眼神,喏了喏嘴,还是放开了手。
“进来近来,哈哈,我都有大半年不知道酒的味道,今天沾你的光,我可要痛痛快快喝一壶,待会儿让我跟你露一手,常常我的油炸花生米,那可是我的独家秘方啊,哈哈!”罗钢的心情豁然开朗,乐呵呵地把萧建军带进了书房。
在书房宁静的氛围下,空气又变得渐渐怪异起来。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65年,那时让你给我当警卫员,你还不满意一转眼,23年了。”沉默了许久,还是罗钢先开口。
“那时年轻气盛,就想下部队,给首长当警卫员,也是革命需要,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么。”萧建军自嘲地说道。
“你始终不肯再叫我老军长了,一直都还在生我的气啊。”罗钢望着他,许久许久才感慨地叹了口气。
“我那敢生您的气,您可是军区司令员,我只是个小小的后勤参谋。”
罗钢复杂地看着他,眼神渐渐迷离起来,沉入了回忆之中:“66年,你还记得吗,那时我被关进了牛棚,如果不是你偷偷给我送饭,我可能就饿死了72年,我下部队检查训练情况,一个新兵扔的手榴弹掉进了弹药箱,是你把我踹飞老远,然后奋不顾身铲起一抱手榴弹就丢进了避弹坑,自己扑在其他的弹药堆上你想没想过,要不是运气好,那颗冒烟的手榴弹恰好被你铲出来,丢进了避弹坑,就凭你的小身板,扑在弹药堆上还不被炸得粉碎?”
“我是你的警卫员,保护首长的安全是我的职责。”萧建军面无表情。
“是啊,你立了大功可是你却告诉我,不愿意继续给我当警卫员了,想要下部队去,你难道不知道,只要你再给我当几年警卫员,就可以待在机关里了?”
“我那时就跟你说了,我只想当一名战士,保家卫国是我的光荣使命!”萧建军语气平淡,继而苦涩地说道“结果最后,我还是进了机关,当了一名后勤参谋。”
“保护我的安全就不是保家卫国了?岂有此理!”罗钢情绪激动起来,用力地拍着沙发扶手“你硬要下部队,好吧,下部队就下部队,班长当了三年,排长当了四年,后来当了连长,就跑到越南去,到尸山血海里走了一遭,差点没把命丢了!”
“我是差点把命丢了,我的战友们却是真的抛弃妻子,把生命留在了那片土地上!”萧建军也激动地吼了起来,眼睛里泪光涟涟“我最好的朋友,我亲眼看见他被越南人的炮弹炸成了碎片,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我当然知道,我打了一辈子仗,怎么会不知道!上了战场,你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这个道理有谁比我更清楚!”罗钢咳嗽了几声,低下了头,声音很微弱“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受了重伤,被收尸队抬下来的时候,我有多么担心吗我当天晚上,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当年他娘的红卫兵批斗我的时候我都是说睡就睡,从不失眠,可是我听到你还活着的时候,兴奋得一晚上都睡不着!”
“这就在我们得到奉命反击的前夜,你把我调入了军区后勤部的理由?你想要我远离战争,所以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让我当了逃兵?你知道我在接到调令的时候,战士们用蔑视的眼神看向我的时候,离开时没有一个人送别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今后再也没脸去见他们,再也没有资格去见他们!而且有许多战士,我也永远地见不到了!你毁了我的希望,毁掉了我作为军人的尊严!人人都知道,萧建军在冲锋前夜,当了一个可耻的逃兵!”萧建军脸上流淌着泪水,失态地狂吼着。
“你已经做出牺牲流过血了!你尽到了军人的职责!你受伤住院,伤好了以后因功提拔,这难道不正常?”罗钢干瘦的手紧紧抓着扶手,青筋暴起。
萧建军疯狂地吼道:“这个话你对那些牺牲的战士们说去,你看他们会怎样回答你!为了保护我,你就把我调到军区后勤部,这样可以保住一条小命,像条狗一样的活着?然后,你又因为这份调令违背了你一生的作人原则,心中自责,为了表明你的光明磊落、一贯正确,就将我上军校的申请一次次的驳回,让我干到四十多岁,还是个后勤参谋?”
罗钢身子一阵摇晃,一下垮了下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这样想过?”
“没有想过?这话你自己信不?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的脾性我早就一清二楚!”萧建军的精神很疲惫,这么多年的压抑一旦爆发出来,带来的后遗症就是无尽地疲惫。
“我知道我是在犯罪,我犯下了弥天大罪!”罗钢右手抚着额头,掩饰着流出的泪水,猛然抬起头“可是,让我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把你调出来!因为,我这辈子没有一个儿子,你就等于是我的儿子!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半夜偷偷给我送饭的那个小伢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我不能看到小文没有了丈夫,萧强没有了爸爸,而我,失去一个儿子!我做不到!”
“你”萧建军正要反唇相讥,眼前一下闪出萧强的影子。
儿子,这个延续着自己生命火种的希望,为了他,自己什么也愿意干,哪怕是违反原则!今天要不是安全过关,他发誓会动用所有力量,让萧强平安无事!
军人,他首先也是一个人!
而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萧建军颓然跌坐在沙发里。
“说吧,你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