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楚君宇彬彬有礼地用一个歉意的笑容劝退正走上来邀舞的女士,端着酒杯开始往舞厅不为人所注意的角落处退去。
他已经尽力想要退得不留痕迹。但挺拔出众的身材,英俊端正的容貌,再加上高贵多金的身份,使他本身早已成为舞会的焦点,刚开始置身于舞会中心,还好一些,现在往角落里一退,立时引来不少目光。
楚君宇略觉无奈地皱了皱眉,虽然说成为众人的焦点,颇为满足男性自尊的需要,但已功成名就多年的他,早已不是当初的浅薄少年。
他无奈地冲四周认识不认识的人笑一笑,干脆退出舞厅,往走廊一侧的休息室走去。
才一走出舞厅,身后就“嗡”的一声,像炸了马蜂窝似的传来一阵轰然议论声,听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就算今天出场的所有成功人士中,只有他是惟一拥有年青英俊多金未婚身份的人;就算在舞厅里,的确有许多女士用非常具威胁性的眼神看自己;就算许多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传递小道消息,至少也该等自己走远一点吧。太年少的女生啊,还不曾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还不曾学会可以让别人和自己都舒服的漂亮姿态,同样的事,由她们做出来,就只会吓得人想要落荒而逃了。
轻轻地摇摇头,楚君宇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小小的一间休息室,淡淡的灯光,洒出一室轻柔舒适,舞厅里的喧哗热闹,仿佛已在另一个世界当中。
楚君宇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反手关上大门,想了一想,又按下反锁键,这才走到柔软的沙发边,伸长双腿,半坐半躺,毫无他那社会精英、商场奇才的形象地坐下去。
楚君宇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欠佳,闭上眼,深而长地呼气吸气,渐渐放松了身与心。
总算避出来了。
这一场灾难是怎么开始的?
对了,应该是接到h大校庆邀请信时开始的吧。
校庆的时候,总要在历届学生中找几个成功人士回来出席的,而他作为h大以前的学生,也很负责地连人带一张数目很可观的支票一起到场。
胖校长接过支票,紧紧握住他的双手,用力摇了许多下,好久没放手,再后来是副校长、教务主任、名星教师、知名教授等等人物依次上来,长时间热情而热烈地与他握手。一轮握下来,他两手又麻又酸,脸上还要挂出真挚感动的笑容来。
在各方媒体的校庆大演讲上,校长的讲话特意提到了他,把他的成功和对母校的感情乘以十倍渲染一番,听得他目瞪口呆,怀疑他口中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楚君宇。
校方甚至能在短短的两小时内,找到了他已经退休的班主任,在发言台上讲述他以前的旧事。班主任说起往事,情真义切,说自己早知道这是一位栋梁之才,师生之间如何如何爱护彼此,说到后来,连自己都感动得直抹眼泪。楚君宇却如坐针毡,少时虽不是顽劣学生,但实在谈不上有多么出众,记忆中,老师正眼看自己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支票的强大杀伤力还没有用完,因为这之后,胖校长指定他代表所有历届毕业生上台发言。
楚君宇一向能说会道,在校时,就曾是辩论社的中坚分子,而多年来在商场上的历练,使他水也不喝一口地在董事会做几小时报告已是常事,决策大会上,舌战群敌也常能获胜。
可是,这回,在前两番讲话之后,再硬着头皮上台,面对台下几千双眼睛,只觉头大如斗,随便说两句,就像打了败仗一样,匆忙下台。
好不容易挺过了漫长的典礼,一再告辞,一再被强留,一直等到晚上舞会召开。
或许是有些怀念大学生活里放纵高歌、任情畅舞的岁月,所以才会在婉辞无效后,听话地留在舞厅里,而在他连跳了两小时舞跳得脚都发软了后,已经后悔得肠子都快断了。
校庆的舞会除了校方教职员工以外,还有各方受邀而来的知名人士,以及许多被选出来、老师认为听话优秀的男女学生们。
在成功人士中,他的年轻与风度,吸引了不少人,而在学生们眼里,他又是极具吸引力的成熟男性。
天知道是不是白天校长和班主任的两番讲话真把下头这干天真小孩蒙得以为他就是天字第一号好男人。甚至连他简短的三句话演讲,也被说成是酷,是有型,是有性格,是绝对让人倾心的一大好理由。一个又一个过来邀舞,每人都脸儿通红,眼睛闪光,就差没冒出星星来。
现在的年青人热情奔放,就连拒绝都无法把她们推开,被生拖硬拉地在舞池中旋转,而校长一干人的目光,则个个暖昧地望过来。
真是让人如芒刺在背般不舒服。两个小时挺下来,实在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再也顾不得客气,急急避出来,才算暂时逃脱。
想到这里,楚君宇又皱紧了眉头,苦笑一声,伸手解开衣领,好让身体放松一些。闭上眼,想要休息,不一会儿又无奈地睁开眼。站起来,走到靠墙的空调处,伸手按开关,按了半晌也没动静。
楚君宇愣愣地瞪着空调,好歹这也是一家知名大学吧,好歹今天也是校庆的好日子吧,休息室里居然放一部没用的空调?
这一次他真是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楚君宇干站了一会儿,带着汗水的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几经考虑之后,终于叹口气,走到窗前,拉上窗帘,然后开始脱衣服。
反正门锁了窗帘拉上了,不会有人进来了,先凉快一下,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一直处在众人的目光中、又累又倦的身体休息一下吧。
可是,很明显,今天是楚君宇的倒霉日,所有的意外似乎都要挤在一块发生。
他刚脱了上衣,赤裸着上身,感觉一阵舒畅自如,又觉得裤子紧绷绷不舒服,想了一想,既然要放松,就一起放松好了。
弯下腰就脱长裤,才脱到一半,耳边忽听到一声尖叫。
尖叫声高亢刺耳,而且,非常明显,这是女人的叫声。
这一声叫传来,楚君宇立刻脸色大变,猛然直起身,双手把裤子重新拉回去,大声喝问:“谁?”
声音虽然是质问的口气,但张皇失措的人却是他。
衣冠不整,赤裸上身,行动不雅,姿势难看,所有的难堪,居然都被人看到了吗?
这时候,他意乱心慌到了极点,往日那个衣冠楚楚、仪表出众,纵横商场的楚君宇,这时候也是凡夫俗子一个,和所有故事里手忙脚乱的笨男人一模一样。
他叫的声音高,人家的声音更高。
这时角落里又传来了一声尖叫:“流氓啊!”楚君宇这辈子还不曾被人和这个词连在一起过,吓得面红耳赤,猛扑过去,想要阻止这人大叫。才一往前冲,就立刻跌倒在地。
他的裤子还没来得及扣上,手一放开,长裤便往下落,脚踩到裤腿,整个身体再一次证明了地心引力的作用,从一个滑稽的角度往下倒去,倒地的过程中,他的双眼大睁,两只手还无力地在空中抓了两抓,就是没有及时撑住地,以致于整个身子结结实实地栽在地上,痛得他脸青唇白,面无人色。
可他却连惨叫的空闲都没有,因为那角落里的声音还在大叫。
“流氓,色狼,快来人啊!”楚君宇大喊:“别叫,别叫,我不是流氓,你误会了。”
就算以前以上亿的投资和别人争论时,他也不曾这样声嘶力歇过。
不知是不是大声吼叫有点儿效用,总之角落里的人不再喊叫,只是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瞄他。
楚君宇趴在地上,先是看到一双洗得有些发白的球鞋,再往上是一条休闲裤,再往上是淡色的休闲服,一双手抱住一本书环在胸前,再抬头向上看,看到一张女性的脸。
适中的身材,齐耳的短发,五官勉强算得上清秀,属于放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那一种。如果在别的情形下,见到这个平平无奇的女生,楚君宇绝对是前一刻看见,下一刻就忘记的。但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形下,看到了这张脸,却足可叫他铭记一生了。
这女生的表情显然也不怎么好,脸上犹犹疑疑,每一步走近,每一眼看来,都存了十二分小心,两只手由抱著书在胸前,改为用手死死抓住书,大有一发现不对,就立刻当武器重重地丢过去的可能。
虽然心中十成有九成认定了这是个色狼流氓,不过,刚刚突然看见裸体男人倒过去,现在再看这么一个长相端正好看的男人趴在地上,上半身没穿衣服,下半身穿了一条短裤,一条长裤拖拖拉拉地挂在膝盖上,实在狼狈到极点,深觉有趣一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她这一笑,楚君宇的心就定了许多,知道她应该是不会拿自己当色狼办了。他也就不再那么慌乱,反而能手脚利索地站起来,系好裤子,虽然脸还是红得像火烧,不过心里暂时松了口气。
她看他的样子也实在不像色狼,就把惊恐之心放下,再看好好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手足无措的样子,越发好笑,倒多了几分打趣的心理,一边笑,一边摇头“虽说人生来没穿衣服,死后也带不走什么,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是人生大境界,不过,至少应该在家里关上房门,再玩裸体游戏。”
楚君宇正在手忙脚乱地穿衬衫,口里急急忙忙解释:“我是跳舞跳累了,所以来歇一会儿,身上满是汗,就想凉快一下。我已经锁了门,拉了窗帘,根本没看到你啊。”
“你是瞎子?我好好一个人在这里看书,不过看得累了,睡着了,你怎么就没看到。”她瞪了楚君宇一眼。
楚君宇看看她,再看看她刚才冒出头来的角落,叹了口气。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平凡,太没有存在感,刚才全身缩成一团,躲在阴影里睡觉,自己又正好身体疲惫,精神也自极度紧张时猛然松懈下来,根本无法发现她,最后弄出这么大的乱子,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他在心底里懊恼地咒骂一声,手上用力拉着衣扣往扣眼里塞,这么简单的动作,不知为什么就是做不好,几次没扣上,一个用力过度,扣子被他给拉下来了。手上一顿,人也一怔,耳边却听得训斥:“这不是有空调吗?又不是自己家,说脱衣服就脱衣服,真不像话。”
楚君宇闷了一肚子气,愤然说:“如果不是空调坏了,也不会出这种事。不知道负责人是干什么的,校庆的时候,摆在休息室的空调居然坏了。”
“空调坏了?”她略为惊奇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走向空调机,随便扫了一眼,一弯腰,从空调后头提起白色的电线插头,往插座上一插,再轻轻一按开关,指示灯听话地亮起来,令人身心凉爽的清风拂面而来。
不过,这个时候,这空调的清风不但不能让楚君宇轻松愉快一些,反而让他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原本脸直红到耳根,这会子,只怕连被衣服遮住的身子都通红一片了。
更叫他难堪的是这个女人,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慢声说:“空调好得很啊。这世上就有一些什么都要别人帮忙干,完全没有生活常识的家伙,遇事就会埋怨东西是坏的,然后快手快脚地把衣服裤子全脱光,只怕没人发现自己身材好看。”
楚君宇气得脸发青,本来正在穿外头的西装,穿到一半,连动作都僵了,一张脸由红到青,由青到紫,又由紫到白,七彩变幻,好半天,才逼出一句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她白了他一眼“知道啊,你是希特勒。”
“啊?”楚君宇一愣,没明白过来。
“我在这里看书睡觉,也没碍着谁,你跑来,又是锁门又是拉窗帘,然后脱衣服脱裤子,被我发现了,还冲我扑过来,我没告你意图非礼已经算好了,你还对着我大吼大叫,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人,和希特勒也差不多。”她笑嘻嘻地、怪腔怪调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这样对我说话?拜托,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说这种话,不是武侠片里的恶霸奸党,就是恶少豪强,你真以为你是谁?”
“你,你”楚君宇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以往能言善辩的他,这回却半日说不出话来。
她看楚君宇的可怜样子,也不知道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不想把人气死,她笑嘻嘻地一挥手“行了行了,我走还不行吗?这个休息室全让给你。先把扣子扣好吧。”
楚君宇一愣,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西装扣子上下错位,西装穿得歪歪斜斜,刚才被这女人气得理智全失,什么都没注意,就这么歪穿着西装和她争论,只怕就算刚才能口若悬河,也只是闹更大的笑语。
脸上已经热得无法再热,只得低下头,闷声不吭地重新扣过。
总算老天保佑,这个可恨的女人快步走到门前,准备打开门出去。楚君宇也已经扣好了西服,并等着听到关门声,好松口气。
谁知竖起耳朵听到的却是一声低笑“喂,如果待会儿又想脱衣服,记着到处看清楚,不知别的角落是不是也有人在。”
楚君宇的鼻子差点儿气歪了,猛转过身,面对大门正想大吼,关门声砰然入耳,眼前只剩一堵空白的门,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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