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厅堂内,一名冷峻男子轻抚着手中的一方嫩绿色的缎质方巾,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条纹图案。如此粗劣的绣工绣成的方巾,却让男子异常爱惜,来回抚摸,深幽的眸子渐渐褪去了平日的冷然。
他倏地一震,剑眉一紧“进来!”
“主子。”一个黑衣人颤巍巍地现身,身形不住颤动。
“那件事调查的怎样?”男子一双利刃般的黑眸简直像要刮了黑衣人的肉一样。
“属下无能,未有所获。”黑衣人吞了吞口水,不安地说。
“废物!查了快三年了,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留你何用?”男子右掌一扬,发出一道强劲的气流,黑衣人立即血溅当场。
“把他抬下去!”男子淡淡地瞥了一眼,语调冰冷。
待人清理完现场,男子犹如方才未发生任何事般,将注意力放回到缎巾之上,可是原本紧握在他手中的缎巾却因他震出的余波撕开了一角。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紧张的摊开缎巾霎时,男子脸色骤变,浑身透着寒冽,嘴角微微上扬,噙着冷残的诡笑。
“原来竟是她,我到小瞧她了!”隐约酝酿着风暴气息的森冷口气,直教人头皮发麻。“来人,备马!”
西湖上,只只画舫,条条轻舟,青青湖水烁秋波。昨日的一场透雨,为西湖披上了一层淡淡烟雾,仿佛青灰色的透明的轻绡,笼罩着逶迤起伏的远山,岚翠雾白,塔尖入云,飘渺空灵,若游若定,似有似无。
湖水清而不澈,虽难以望穿秋水但却倒映湖光山色,断桥、孤岛随波而流。湖波的微语,落叶的沙沙声,萦着萧瑟秋风,踏着遍地落叶,一对如胶似漆的俪影漫步苏堤,桂子们的清香伴着轻柔的声音,使犹如梦境般唯美的苏堤沉浸在一片柔情中。
“眼圈黑黑的,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骆绝尘松开他一直搂着爱人腰际的手,侧过首,柔柔地端凝着她。
今日很难得能和她单独游西湖,没有红枫这个跟班,他异常兴奋。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陌生的人,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亲近她、搂抱她,路人的侧目回望,夹杂着羡慕和祝福的目光,让他有一种像海潮一样一波一波在心中荡漾的幸福感觉,缓缓甜入他的五胀六腑。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告诉这个世界——她不是妹妹,而是他的爱人!
冷落定定的注视着他良久,缓缓开口:“红枫生病了,我很担心,没怎么睡得着。”
其实根本和红枫没有半点关系,昨天的事带给了她太大的冲击,她需要好好冷静,冷静一下,于是想了一整夜。她原本满怀信心的跑来杭州,以为事情会有所转机,没想到变得更糟。并不是说有什么事超出了她的意料,而是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有目的,都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深思熟虑,反复度量。很少有什么事能逃过她的眼睛,都能料对个七八成。明明红枫中毒,她料到了;骆绝尘中毒,她也料到了;甚至可能他们中的毒无法解,她也有做好这最坏的心理准备。可是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会在大脑还没来不及将信息过滤分析的时候,冲动地说出甚至流露出自己不该有的言语和情绪。仿佛是有个东西一直压在她的心坎上,沉甸甸的,怎么甩也甩不开。是不是在不经意中自己拿起了某些她不想拿起的东西?如果是,现在放下还不晚。
“不如我们回去,你也能好好休息一下。”虽然可惜了这次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看着她的黑眼圈他更心疼。
“现在回客栈我也睡不着,我们还是沿着西湖边走走吧。我老早就听说了西湖的美,什么春有苏堤春晓;夏有曲院风荷;秋有平湖秋月;冬有断桥残雪。好想看看它一年四季的模样,不知道我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游西湖,我不想错过。”话中有着一丝感伤。他和她心里都明白,一旦离开了,就不会再来了。
骆绝尘微微一悸,脸上现出一丝悲然之色,很快又悄然隐去,含着煦目的笑容“那我们待到明年的秋天再离开杭州,我会陪着你看它的秋、冬、春还有夏,直到你看得再也不想看为止。”
冷落略微一怔,她的心被他的傻话紧紧一扯,微微的颤动着,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绝美的俊容,细细的画过他的眉眼鼻唇,轻轻的低语:“没人的时候我叫你绝尘好吗?”
她很自私,她承认,在她的心里自己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因为只有自己才不会抛弃自己,没人能够让她完全的信任。她知道骆绝尘是不顾一切地在爱着她,她也相信骆绝尘现在确实是深爱她的,可谁能保证永远?永远又是多久?她不想、不愿、或许还有一丝的不敢接受他的感情,那会给她带来更多的负累,而且没有接受,就不会失去,也就更不会受伤。所以她仍然决定选择她本已计划好了的路,继续走下去。这样做对他、对自己都好。而现在,她唯一能够给他的,就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在慕容非凡到来之前。
骆绝尘欣喜地咧着大大的笑容,像一个得到礼物的孩子,忍不住将她拥进胸怀,把她挤压着差点喘不过气来。“我好开心,你叫我一次!”
“绝尘。”
“再一次!”
“绝尘,绝尘,绝尘”
就让她暂时忘却这所有的杂念,安心地沉溺在他的温暖柔情中,这可能也是她一辈子最美的回忆了。
“我爱你!”耳畔的声声娇语,将他对她所有的爱意溢出心口。他轻轻的拉开她,愉悦的在她露在面纱外的额上,印上深情的一吻。
“我们到白堤那儿的断桥看看。”冷落指着不远处朦胧可见的桥梁说道。
行至断桥东边的一水榭,水榭侧建有一亭,青瓦朱栏,飞檐翘角,与桥,水榭构成西湖东北隅一幅古典风格的美景。亭中还坐着一对谈笑的年轻男女,不时传出一串串银铃般的嬉笑声。
“咦?那不是慕容非凡吗?”冷落眼尖地辨出亭中的那一年轻男子是慕容非凡,主要是亭中的两人太引人注目了,想不发现也难。
这么快?冷落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黯淡,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么?”骆绝尘顺着她的视线一瞥,他的心突然一惊,有个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要远离这个人,不然一定会后悔!
他的右臂一紧,更加搂住她盈手可握的纤腰“他看起来好像很忙,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他,走吧。”说着便欲搂着她离开。
“等等”冷落倏地一顿,挣脱开他紧缠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眼睑低掩,她不想瞧见那张会让自己决心动摇的脸“我去和他打个招呼,至于你,去还是不去,随你。”
既然幕已经拉开,就让它提前上演吧,看来老天是不愿意让她拥有一段美丽的回忆了,也罢,也罢,没有总比拥有后再舍弃来得干脆和果断。
冷落在心底悄然叹气,扬起头,迳自往小亭走去。
骆绝尘愣在原地,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对他,上一刻还小鸟依人般偎在他怀中,这一刻却
他凝望着她的倩影,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的不安不断扩散。好怕,好怕她就这样走出他的世界。他以为他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她肯敞开心扉接受他的一天,没想到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就变了!?会是自己多心吗?
骆绝尘怀着忐忑的心,随在她的身后。
“慕容大哥,真的是你!我果然没有看错。”
甜美清澈的女性声音打断了亭中不绝于耳的笑声,慕容非凡和那陌生女子,循声望去。慕容非凡星眸灿灿发亮,带着狂喜,还没等人走进小亭,便激动地迎了上去。
“骆妹妹,好久没见了,你好吗?”慕容非凡强忍着想抱住佳人的冲动,故作他乡遇故友的问候她,可眼神却出卖了他的心。他一瞬不瞬地凝定着她不动,情丝款款。
快半年没见她了,这段分开的日子,让他更加的坚定,他是真得栽进去了,还从来没有任何女人能让他如此相思成灾、魂牵梦系。想他这悠游花业、享尽美人温柔怀抱的浪荡子,也会有今天!哎!这是一日河东,一日河西。
骆绝尘俊挺的下颚缩紧,他看着两人凝望着对方,四道眸光若有深意地交会,酸涩的滋味直冲进他的心口,涨满他的胸腔。他佯装着笑容,强打起全副精神,抵御外敌入侵:“慕容兄,这么巧?你不是回山庄了吗,怎么会有闲情携伴游西湖?哦,我知道了,她一定是你的又一红粉知己吧,慕容兄真是‘交友广阔’,我自叹不如。”
慕容非凡像没听到他的话,只一味怔怔的凝定佳人,仿佛想将她纤丽的身影死死烙在心头才罢休。
“哥,这位就是你提起的我未来的嫂子吗?”陌生女子脱口而出的话,虽打破了僵直的微妙气氛,却使在场的三人都瞬间冻结。
什么?她在说什么?未来的嫂子?是指骆骆?什么时候骆骆答应嫁给慕容非凡的?骆绝尘的脑海中流窜着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骆绝尘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汹涌的妒火却不住的在心下泛滥。
“骆兄,我她你”慕容非凡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打着马虎眼。
惨了!青青硬要跟来,说是要见未来的大嫂,看她够不够格儿入慕容山庄。可是自己却忘了告诉她,和骆妹妹的婚约还没获得她哥哥的同意,不宜声张的事。这下漏馅了!不知道骆妹妹有没有在生气?骆兄不会又要拿他开刀吧?上次的重拳还记忆犹新,不就是逛过妓院的事被骆妹妹知道了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男人,有几个没去过那地方,他还真能狠下心对兄弟拳头相向。现在被他知道自己拐走了他的宝贝妹妹,他不把自己打个半死才怪!
青青,你把哥哥给害惨了!慕容非凡睇向慕容青青,投至一责怨的目光。
穿邦了!大嘴巴的慕容非凡!她没打算这么早让骆绝尘知道,希望能瞒多久是多久,能拖多久是多久,然后再暗度陈仓。没想一句话就破了她的局,想想越觉得不甘心,随即冷落流转眸光,瞠眼愠怒地瞪着坏她好事的慕容非凡的妹妹。
这女子长得真是可爱极了,让她的怒火瞬间消失。她的身材娇小,唇巧小如樱桃,鼻子圆润直挺,眉毛可爱如新月般弯弯的卧着,一双大眼睛,天真无邪地望着她,好一个“蠢”真美人。唉!不忍伤害小动物啊!难道她就是武林四美人之一的慕容青青?
慕容青青迟钝地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亲亲热热拉着冷落的手,露出友善兼杂调皮的笑容“姐姐就是我哥刚才谈到的骆泠霜吧,我一看就知道。我哥可是三句都不离你哦!虽然我看不见姐姐的面容,却能感觉到姐姐不同凡人的气质,样貌一定不俗。嘿嘿,过关!以后姐姐进了我们慕容家,我一定站在姐姐这边,帮姐姐合力整治我风流的哥哥!”
这一串的话犹如雪上加霜,让骆绝尘不能自制,本已纷乱的心沉着至谷底。这女子话中的理所当然,让他更感到骆骆有事瞒着自己,再加上先前她态度的转变,使他陌生和恐慌,似乎有什么的东西即将浮出水面。他一把扣住慕容非凡的双肩,声音因太过激动而颤抖着。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瞒着我干了什么?”骆绝尘的眸子精光逼人,可是移至冷落的脸上时,却淡朦的透着一抹伤痛。
“怎么?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慕容青青吓得一古脑的躲到冷落的背后。
冷落微微一震,她的心竟产生了一丝痛感,眸中飞快的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轻愁,随即一如平常的淡然道:“慕容大哥上次离开之前,我和他已经定下了终生之盟,我也收下了他的定情信物。这次慕容大哥来,就是希望能获得你的同意,同意我和他之间的婚事,也好准备正式向我爹爹提亲。”
冷落说得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一把利刃,在骆绝尘的身上划下了一刀,一刀又一刀,斑斑伤痕淌着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骆绝尘表情木然,失神般重复着“为什么”声沉如鼓。他无声的呐喊着这股噬心般的疼痛,陡然放开慕容非凡,踉跄地靠近她。为什么刚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他从来没有如此失常过,冷落强持冷漠的心仿若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差点抑制不住,想上前抚平他悲伤的脸。她早已知道美好的时刻不会停留太久,他会恨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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