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方才之所以张嘴就说良民不卖身,也是怕对方是个强买强卖的主儿,给的银子不尽人意,这才想要拿捏一把。
可是现如今真叫他得知对方果然是个强买强卖的,更甚至是他根本得罪不起的,兰花儿那死丫头又不知中了什么邪,张嘴便大声喊起来,他还能如何?
银子这东西再招人稀罕,哪有命值钱!只要他命还在,上哪里不能再拐、不,再捡一个孩子来?
韩宓不由得冷哼一声笑起来。
兰花儿当年被拐时刚刚死了娘,去桥下给她娘烧七的时候饿晕了,醒来便已是在这拐子家里,这人还死活不放她离开,又逼着她学起了唱曲儿,不听话不是一饿三五顿,便是劈头盖脸连抽带打,这不是拐的还算是捡来的?
这世上有捡金子的有捡银子的,还有捡大活人据为己有的?倒是再去捡一个给她瞧瞧?
可这人既然已经松了口,韩宓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以免节外生枝。
她就伸手招呼兰花儿到她身边来,又轻声将余下的买人做契等事宜全交给了庄岩,就带着人往里头走去。
其实论起来兰花儿既不是这个拐子的儿女,又不是他花钱买来的,买卖契书做不做都成,就算是伸手将人抢走,亦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她们这一方手里要没个契书,说起来也不够硬气不是?
将来等她真将兰花儿的真实身世弄清了,再寻思下一步该怎么做、譬如销了奴籍也来得及。
等韩宓将兰花儿带到庄婷身边,庄婷也终于将这小丫头的脸蛋儿看得更清楚了,她不禁一捂嘴。
这、这小丫头和早两年的宓姐儿长得真像啊!
只不过宓姐儿是微微上挑的眼梢儿、鹅蛋脸,这小丫头却是眼角高挑得更厉害外带一张瓜子脸,嘴唇也比宓姐儿薄两分……
庄婷便一边掩着口,一边对韩宓露出了疑问神色,显然是在问,难不成这小丫头是你亲妹子,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还丢过一个妹子的。
兰花儿既是一直与她的拐子养父在通州各个酒楼饭庄卖唱,早就学会了在客人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儿,韩宓后来又手疾眼快的戴了帷帽,她也便从始至终都不曾看见过韩宓的长相儿。
就是现如今她仿佛已经脱离了养父的魔爪,她也一直都不曾抬头,更是连一个谢字也不曾说过,只因她也明白,面前这几位少爷小姐若要买她,得她养父写下卖身契才算成了。
她也就不曾瞧见庄婷的疑惑与惊讶,更不曾瞧见韩宓对庄婷摇了摇头。
韩宓不可能不摇头,谁叫她在前世也没弄清过兰花儿的真正出身。
她只是从兰花儿对被拐之前的描述中猜测,兰花儿的娘要么是谁的外室,后来却被抛弃了,要么就是个寡妇,可惜这娘儿俩在京城又没半个亲戚朋友,也便连她派出去的人都无从可查。
而她那位好父亲收到她的信后,又不但不承认曾经有过外室,还几乎将韩宓骂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仿佛若不如此,便是他被亲生女儿沾污了高洁的名声。
只是如今韩宓再回想起来她父亲骂她的那些话,她却突然醒悟过来,她那封信里并不曾提起过兰花儿这个人,只是询问她父亲到底置过外室不曾。
她那好父亲说不准将她的询问当成责问了吧!他定是以为她是责问他与孙氏最早的苟且呢!
可她之所以并没提及兰花儿一个字,她只是怕被孙氏瞧见信的内容不是么?
若叫孙氏那个恶毒妇人得知兰花儿可能是她父亲的骨血,再想方设法要了兰花儿的命怎么办?
兰花儿如果不是她父亲的女儿,她当然可以一直将人留在身边,或当个端茶递水的小丫鬟,或者索性给了金朝德当偏房——谁叫这孩子长得与她有几分像,她便再不能将人嫁给家中管事。
再说给金朝德做偏房也不是什么委屈事儿,要知道她这个正房太太对待金朝德的小妾姨娘可是好得很,吃喝供养生孩子样样都照顾得极周到,前提是别闹幺蛾子。
可若兰花儿真是她的异母妹妹呢?
那她就不能总将一个未嫁的妹妹留在身边啊,金家只是她的夫家而已,她既是父亲健在,又哪有在夫家养着妹子的道理?
就算她为了提防孙氏,便提早给兰花儿定了亲事,等到待嫁的头几天,她还不是得将人送回京城韩家去,这几乎就是将人送进必死之门了……
韩宓也就在摇头之间,又一次将孙氏恨得入骨。
要不是因为孙氏的存在,她当年也许早就将兰花儿的身世弄清楚了,兰花儿也不会因为非得替她生个孩子,便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