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法。吕祖在庙内游来游去,并无一个可度之人,正要出庙到别处去,可巧与王老道相遇。这王老道一抬头,见也是个道装打扮的,身上虽然褴褛,却是有些仙风道骨。他便走到近前,说:“道兄请了!不知道兄在何宝刹修炼?道号怎么称呼?既来到敝观,请到里边坐坐。咱们既是同教,何不用些斋再去?”说罢,便扯着就走。此刻吕祖也不好推辞,便同他来在庙内。此时正是热闹之际,众人见老道扯进个极脏的老道来。众人俱不愿意。这王老道并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便将吕祖让到一张桌上,捧过些斋饭,他坐下陪着叫吃。吕祖见他蠢直诚朴,想道:“这个老道虽然鄙陋,倒还忠厚。无奈,似这等人,众人必将他看不到眼里。待我叫众人从此之后俱钦敬钦敬他,也不枉他待我这点诚意。”想罢,便故意对着王老道说:“你不必费心。斋我是不用,我有一件事与你商量,不知你肯不肯?”王老道说:“甚么事?只管说罢。”吕祖道:“我看你到与我合式。我打算收你做个徒弟,不知你意下何如?”这也合该王老道有这点造化,他听吕祖一说,乃随便答道:“自是你要愿意,我便认你做师傅,也不算甚么。”说罢,迷迷糊糊的跪下来,对吕祖就叩了个头。站起来说道:“师傅,我可是拜咧!日后可要管酒喝,若无酒喝,作无这宗事罢。”吕祖也不回答他,站起身来说道:“徒儿,你爱喝酒,日后足够你喝。我要去了。”言罢,腾空而起。此时,这些众人一齐暗怒吕祖妄自尊大,说王老道无知,怎么年纪差不多,便与他做徒弟?况且知他是何处来的,这等狂野!众人正在不悦,忽又猛一回头,就不见那个老道了。众人问道:“老王,你认的那个新师傅呢?”王老道说:“我也不知,一转眼就无哩。”众人说:“这事奇怪,莫非妖精来了?”正在疑惑,只见地下有个柬帖,拿起一看,上写诗四句。诗曰:
一剑凌空海色秋,玉皇赐宴紫虚楼。
今朝欲度红尘客,争奈愚人不点头。
旁边又赘一行细字,乃“山石道人偶题”众人看罢,有悟过来的便吃惊说道:“原来真仙下界!咱们可真是有眼无珠,倒叫老王得了这好处。咱们终日对着圣像焚香叩拜,如今亲眼见着,反不能识。真算咱们枉自伶俐,盲人一般。”众人纷纷言讲,王老道尚怔着两眼,问道:“你们说的些什么,我怎么得了好处?你们别这么奚落人。”众人道:“不是奚落你。适才你拜的那师傅,乃是吕祖大仙。你看看那柬帖上,‘山石道人’乃是个岩字,此乃隐语,不是吕仙是谁?这岂不是你得了好处呢。”王老道又一细想,不觉心内明白过来。你看他,忙着跪在地下,复又叩了两个头,说道:“早知师傅是大仙,我跟着去学学那点石化成金的法儿好不好?你老人家怎不言语声就走了哪。”众人见了,也有笑他的,也有说:“你起来罢,你既有了神仙师傅,还怕甚么。”
这王老道自己也觉得意之甚,不知要怎么荣耀荣显方好。从此众人吵嚷开了,俱说他是吕祖的弟子。借着这个仙气儿,谁还敢小瞧他。他便也这原因弄神弄鬼,说甚么会捉妖,会算卦,会治病。在迎喜观庙门之外,放下一张桌子,挂着个招牌,终日招的那些愚民拥挤不动的争看。有请他的,得了钱回来,便买些酒菜,与那等闲散人去吃喝。这些人也愿意与他来往,常常的来与他趁摊。所以王老道真是生意兴隆。他见众人信服,每逢有人围看,更假装出那真人不露相的样儿来,不是推聋,便是装哑。不然便行哭,就笑,喜怒无常。有王道赞可证:
迎喜观终朝人如蚁,为的是齐来要看吕祖的门徒。山门外,大松树,密陰浓,太阳不入,当地下一张桌儿挖单上铺。有蒲团,无蝇拂,这个摊,真厌恶,黑红笔,尖儿秃,破砚台,满尘土,旧签桶,麻线箍,竹签子,不够数,卦盒儿,糊着布,还乱堆着少尾无头几本破书。低白头,闭着目,两眼角,眵么糊,满脖泥,一脸土,哈拉子,流不住,未睡着,假打呼,招苍蝇,脸上扑,更搭着,擀成毡的乱麻交枪连鬓胡。破道袍,补又补,不亚如,撮油布,无扣襻,露着肚,烂丝绦,系不住,披散开,好几股,结疙瘩,一嘟噜,用线串,还拴着半截没嘴的沙酒壶。这便是王道哄人真面目。惯弄虚头叫人信服。
这王老道装腔作势,为的是哄这些村傻愚民。这些愚民见他作怪,偏就信他。一设上这摊,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争瞧。而且把他喝了酒的醉话,竟认作点化人的法术,便牢牢记在心里。一传十,十传百,哄扬的各处知名,都以王半仙呼之。所以,这王老道一二年的工夫,真是日日足吃足喝。
俗语说,盛极必衰,泰极生否。这日合当王老道晦气星照命,刚设摆上摊子,招了许多的人,王老道睁眼瞅了瞅。尽是闲散游人,知道不能赚钱,便仍将那酒烧透了两只红眼合上装睡,专等那未会过面的生人来了,好卖弄他的生意。可巧此际老苍头已经寻找至此,只见四面围裹的人甚多,于是分开大众,挤到里边。苍头知他是好喝酒的醉老道,便走至近前,用手将王老道一拍,说道:“神仙老爷别睡觉了。我们宅里妖精闹的甚凶,快跟我去捉妖罢。”说罢,拉着就要走。
众人见老苍头冒冒失失,也不施礼,便去扯拉,遂一齐说道:“你这老头儿,真不通情理,那有聘请真人这样亵慢的。就是本处官宦,也不敢拿大胳膊来硬压派仙家。你瞅着,真人要不怪你。还不快撒手!”那众人正在叫老苍头放手,忽见王老道已睁开醉眼,哼了一声。
也不知说了些甚么话,且听下回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