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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一别,足足两年后才再次相逢,这段时间,他花很多力气调养,也因为如此,一度差点成了残废,若不是他性子比谁都倔,当真永远见不了她。
骄傲的他终日忍受煎熬、活在痛苦当中,心性大变,喜怒无常,若非小弟的支持,他也不愿拖着要死不活的躯体苟延残喘。
高傲的他,不肯让人见到他失意的模样,镇日关在房内,这条康复的路,他走得好孤单,却不说半点苦。要不是她,他真的不想再努力了!
所幸,这一切,随着时间过去,成了过眼云烟
颠簸的马车内,墨儿抱着一件黑色大氅,上头有自己熟悉安心的气味,让她又忍不住打起盹来。她真的越来越容易入睡,夜里有他拥着,她总能很快进入梦乡,一觉好眠。
“少奶奶,酿酒场到了。”驾车小厮朝马车里头唤道,打断墨儿的小憩。
“谢谢。”墨儿下车,大氅抱得紧紧的。“你在这里等一会,我替大当家送件袍子就行。”
“是。”小厮领命。
墨儿朝他颔首后,拉起裙摆进了门,在占地广大的地方内寻找裴弁的身影。
新婚已近一个多月,现在的她,在他命令下尽量能睡晚些就睡晚些,他总会在离开房门前,替怕冷的她添盆火,然后吩咐下人,若她没醒就别刻意叫醒她。
而今日她又睡晚了,一早醒来枕边无人,当时窗外细雪还未开始下,可不到两个时辰,霜雪纷飞,她趁着出门采买年货,顺道替他送衣物过去,就怕他冷到。
方才先去了趟延酒坊,店铺里的管事说,大当家到酿酒场巡视一批近日要出货的酒,害她白跑一趟,连忙唤小厮驾车赶来找他,就怕和他擦身而过。
墨儿往里头走去途中遇上住在酿酒场内工人的小孩,大伙儿头一回见她感到稀奇,待她表明身分后,小孩嘴巴全像沾了蜜似的,还有好几个孩子要为她带路。
“少奶奶真好,还替大当家送袍子来,虽然大当家老是脸黑黑的,不过一见到少奶奶,铁定笑得嘴角都弯了起来。”
“是呀是呀,大当家看起来很凶呐!上回咱们和他一道吃饭,大伙都不敢说话,只顾着拼命扒饭,就怕多说句话,会被他一掌按进盘子里。”
五、六个孩子七嘴八舌的,话题全绕着裴弁,墨儿知道若他在外用膳,总会和师傅们同桌共食,他是个极为尽责且受人拥戴的主子,撇去喜怒无常这点,他压根是个出色完美的男人。
墨儿任那群孩子拉着她,走了半天才见到在院子里的裴弁,她正想带着那群孩子走近,哪晓得一眨眼他们全做鸟兽散。
她走近他,见他伫足在雪地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任漫天飞雪洒落他身侧,伟岸的身形宛若神只。
她眼底的裴弁,沧桑得好似历经许许多多风雨,才换来今日一身的荣耀。
她不清楚他的过去,也从未问过裴府为何没有长辈,碍于身分,她不能多问,如今虽然成了他的妻子,她也明白很多事并非开口询问就能得到答案。
墨儿凝视着他,一如多年来的习惯,水嫩的红唇漾着笑,不介意陪他吹风。
直到见他脚边走来一个摇摇晃晃,不过一岁大的小娃儿,她不禁好奇起他和那孩子会有什么互动。不过她猜想,他了不起瞧娃儿一眼,然后调头走人,就算是最大的反应吧!
正当她还在胡乱猜测时,小娃儿跌了一跤,胖胖圆脸栽进雪地里,五体投地的趴在雪堆中,模样可爱得教人发笑。
只是小小身躯耐不住寒气,墨儿本想伸出援手,只见裴弁蹲下身去,看着娃儿大半天还不抬起脸,头埋在雪里面就快断气了,他探手往小家伙衣领一提。
“喔?”两人面面相觑。
“大大大”小娃儿挥着短短的胖手冲着他笑,似乎认得他,然而话还学不到几句,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裴弁拍掉娃儿脸上的残雪,揉揉他冻红的鼻头,娃儿以为他在和自己玩,咯咯笑个不停,手中黏着细雪拍上他的面颊,啪地一声,十分响亮。
墨儿傻眼看着那孩子又掴了他两掌,力道虽不大,可声响不算太小,深怕他下一刻将孩子按进雪地中,让他尝尝铸下大错的惩罚。
哪知不如她所想像,裴弁那张阴沉的俊容竟勾起笑,她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笑得如此温柔不设防,如朝阳般和煦。
裴弁抱着他站起身。“你的胆子真够大。”
他低首凑近小娃儿,轻咬他的粉嫩面颊,娃儿痒得咯咯直笑。
“你爹娘呢?怎么放你出来玩,不怕你栽进雪坑里爬不出来啊?”
此刻他像天底下所有宠爱孩子的慈父,眼底充满怜爱,抱着那孩子又亲又拥,平日的冷漠无情,顿时烟消云散。
小娃儿搂着裴弁的脖子撒娇,不知说了什么童言童语,而他似乎听得懂小娃儿的话,频频点头双方有问有答。
墨儿见状,差点笑出来。
“是唷,然后咧?”虽听不懂这小家伙的话,可是见他说得如此热切,裴弁也笑着回应。
冷不防地,小娃儿打个喷嚏,鼻涕、口水齐飞,墨儿心里又是一惊。
这个小孩真是胆大包天,她好怕裴弁会将他直接扔在地上,然后走人。
“你”裴弁没料到竟会受到如此大礼,先是愣了片刻,小娃儿似乎是见他发傻的模样,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好样的!”抹抹自己的脸,裴弁顺道替娃儿擦掉悬在鼻子旁的鼻涕。“麻烦的小家伙,我要把你送回去,然后和你爹娘告状,叫他们赏你**几下子,让你痛得哭天抢地。”
自知闯祸的小娃儿,咿咿呀呀地在裴弁颈窝蹭个几下,又抬起头来,噘起小嘴“啵”地朝他亲了下去。
裴弁摸摸他的头,眼神变得极温柔,就连话也说得极为轻缓。
“你要快快长大,长大以后你要做什么呢?是当官,还是从商?不管如何,要好好孝顺爹娘,让他们享享清福。若事业有成,就娶个美娇娘,她会替你生窝和你一样的胖小孩。也要平平安安长大,知道吗?”
他的话,触动墨儿心底某处的柔软,见他低声诱哄着孩子,让她忍不住胸口一阵激动,热泪盈眶。
捂住即将逸出唇瓣的啜泣声,墨儿不想打扰他们,哪怕时间再长久些,她都能无怨无悔守候在侧。
“小宝?”不远处,回廊传来急切的叫唤,少妇沿途叫着孩子的小名。见裴弁手底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院里,吓得赶忙道歉。
“大当家?对不起,我家小宝给您添麻烦了。”
“他叫小宝?”收起原有的温柔,裴弁面无表情将孩子还给她。
“是,小宝甫出世就生场大病,身子本就不好,咱们姓刘,就给他取名康宝,取留住健康财宝之意,为孩子讨个吉利。”
“好名字。”
“是大当家不嫌弃。”少妇欢喜的答谢。“小宝没给大当家惹麻烦吧?”
“没有。”裴弁看着小娃儿腻在母亲怀里,眼底没有半点余温,冷静得好似先前的柔情全是假象。“孩子身体不好?”
“是。”
“这样吧,有空就带他去府里找崔大夫,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会帮小宝调养体质,趁孩子年纪小,多费点心思照料。”
“谢谢大当家、谢谢大当家。”
“下回别丢下孩子乱跑,最近天寒地冻的,要多留心孩子身体状况。”
“是,谢大当家关心。”少妇连连道谢,心里又惊又喜,抱着孩子进屋。
墨儿看着他凝望小宝远去的背影,一时喉头紧涩。
裴弁猛然回过头,看见泪眼的她,拧紧眉头朝她走去。“你怎么在这里?”
“替你送袍子。”她朝他比比手上的大氅。
“你哭什么?”裴弁将她拥入怀里,掌心盛接住她最后一滴泪水。
“是先前的霜雪,不是我的泪水。”墨儿抚落他肩上的雪,为他披上大氅。“今早你走得匆忙,忘了这个,最近天气时好时坏,要当心点。”
裴弁没多说话,见她细心为自己整理衣着,只是一迳盯着她。
她并未把他的沉默放在心上,仍保持微笑。“那孩子很可爱呢!”
“嗯。”他不置可否。
“可惜身体不好。”她道。
“你今天来做什么?”过了半晌,裴弁拉住她忙碌的小手。“你跑出来,就只是为了替我添冬衣?你未免也太闲了,难道没别的事可做吗?”
“快过年了,我出门采办年货,顺道送袍子来。”不知道他的火气究竟从何而来,墨儿只觉得一头雾水。“我现在就走了,不打扰你工作。”
裴弁紧紧握住她的掌心,察觉到她手心冰凉,心情又恶劣了起来。“这种事可以交代其他下人做,无须事必躬亲,我养的人不是一群饭桶。走!回去吧!”
他拉着她,穿越回廊到了门口,将她一同拖进马车里。
“大大大大当家!”小厮本在马车上打盹摸鱼,见到裴弁吓得他瞌睡虫四窜,既了起来。少奶奶不是说只要送件袍子吗?怎么连大当家都请来了?
“回府。”他简单交代,小厮不敢怠慢,赶忙打道回府。
“你的马呢?”和她乘坐马车回去,那他的马怎么办?
“会有人替我处理,用不着你牵挂。”裴弁将她按进怀里,紧握她发凉的掌心,企图替她暖暖手。“今天你药喝了没?”
“还没。”墨儿不明白自己身体好很多了,为何药总喝个没完。“我不想喝了。”
“叫你喝就喝,这是为了你好,你就算喝不下也得喝。”
不到一刻钟时间,马车停在裴府大门前,两人在门口遇上准备外出的裴涣。
墨儿挣扎着想从裴弁怀里离开,无奈却被他按得死紧。
“大嫂好!”裴涣见这对新人如胶似漆,笑得一脸暧昧。“喔,感情真好!真令人羡慕。”大哥对墨儿的占有欲是异常的强,在婚前大伙全摸摸鼻子装没看见,但这会能光明正大调侃他们,这算是捡到的福利吧!
裴弁倒不在意她的尴尬,吩咐婢女。“去把少奶奶的药端来,现在她要喝。”
“喝药?”裴涣挑高眉尾,三八号兮地怪叫:“唉唷,大嫂身子不好啊?莫非是大哥你太过操烦她啦?”
“我看你欠扁!要是想让我揍到今年过年只能躺在房里,就尽管开这种无聊玩笑。”裴弁恶声恶气,随手赏他一记爆栗。“你不是要出门?赶快滚。”
“好凶唷,我有事想跟大哥商量。”小六裴涣揉揉脑门,一脸哀怨。
“墨儿,你先进屋,我随后就到。”裴弁将身上大氅脱下,披在她肩上。“记得把药喝完。”
她点点头,转身离去后才叹口气,若不是自己身子弱,她也犯不着受这种罪。
墨儿本想直接进屋,后来想起出门前为他煲了盅鸡汤,转身又到厨房去了。
“好好喔!没想到大当家是这么体贴的人,虽然他板起脸来是凶得要命。”
墨儿才想踏进厨房,就听见里头厨娘正交头接耳,她一向没有偷听的习惯,可鲜少听见有人称赞裴弁,忍不住好奇。
“怎么说?”另一名切菜的厨娘,边打理一屋子人的伙食,嘴巴也没闲着。
“听侍候少奶奶的小婢说,大当家每三天就会吩咐丫头替少奶奶熬药,然后端进屋里见少奶奶服下,才肯安心呢!看来府里过不久可要添名新成员,这下咱们又要热闹起来了。”
“可是最近少奶奶气色看起来很好,没病没痛的,药吃多了哪里是好事?”厨娘总觉得事有蹊跷,感到困惑。
“唉呀,是你不懂,大伙都知道大当家对少奶奶好,娶到美娇娘后,自然就得比之前还疼惜,这药还是每回大当家亲自交给丫头的。”
厨娘咚哆地剁起鸡肉,好半晌才停下手边动作。“你说的该不会是大当家每次找崔大夫拿的那帖药吧?”
“是呀。”
“那些三八丫头!”厨娘抬起肥手将好伙伴给拉近点。“叫她们不要再乱说话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药吃进肚里,少奶奶一年半载是不会有子嗣的!”
“你说什么?”身形较瘦的厨娘听了,菜刀差点拿不稳。
“除非那药不再吃,要不这辈子真不会有孩子了。”
“你是说真的假的?”
“我何时诓过人?那药材我还亲眼见过,好歹我也是三个孩子的娘!”
门外的墨儿听见了,浑身透寒,脚底发凉,一股冷意直窜进心底。
为什么要让她喝下那种药?为什么他不想要有孩子?为什么不让她怀有身孕?
她不停地发抖,试图回想这一个多月来,每回他押着自己喝下那碗药时,目光总是冷冽得冻人,总要见她喝得涓滴不剩,才肯放她自由。
她这么盼望和他共组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是如此期待新生命,可是他却不想让她拥有这份幸福!
墨儿拖着蹒跚的步伐,环抱着两臂,震惊得连泪部落不下来。
她以为他真心关怀自己,才会逼她喝下那碗药,但万万没想到,这竟是抹去她身为女人的另种骄傲!
为什么他是如此的可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