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一五帝沙

    “散羽？”帝沙捂着胸口，尽管承受着他早忘却了是什么滋味的剧痛的感觉，却禁不住大声笑了出来：“这么说来她确实是恢复了，一直是和你一起作戏给我看么？”

    不需要梦烟回答，他回想着心木的话与现在的形势，也了解了真实。

    “那她还是对苍默尽忠咯？还拉上了你一起？你还同意了？”

    梦烟点点头，帝沙的脸上现出了嘲讽的神情。

    “散羽虽号称天界第一聪明人，却做这样的傻事我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对她有过虚假的恩情。可是，你又是为何？苍默除了和你有血脉的牵连，还为你做过什么事么？你竟然会糊涂到背叛抚养你长大的恩人，转而去帮助一个你对他的了解只停留在别人叙述中的家伙么？”他的神情端庄而凛然，竟有了些许神圣的光辉。

    梦烟从来不曾想过他那一向冷漠无情，以践踏他人人心为乐之人的容颜竟也可以如此光明。

    她不由得退了两步。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搞错了什么事。

    躯体是灵魂状态的一种实体的体现。一个浸透了黑水的灵魂即使进入到这世上最圣洁的人体内，也会在刹那间将其玷污；若是明亮得刺眼的魄哪怕是寄身于污泥中的虫躯，也能将壳耀得通透。

    帝沙一贯寒凉，梦烟却在此时才蓦地发觉，正是因为他的灵魂洁无一物，才没有任何的表情能呈现在他的脸上。

    她开启了现世中可以想象到的强度最高的冥之瞳，也无法改写呈现在眼前的情境。

    这无疑是最可怕的事情——也就是说，帝沙并没有任何粉饰，任何伪装，纯白无暇之态，是真正的事实，那些乌墨色的黑影，反倒才是幻术。

    “什么？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她的指头按在了头上，几乎快要疯狂：“呐，外公，即使我是冥族的最强兵器，也有破解不了的事物吧。您马上就要死了，就不要拿这种把戏骗人了好不好？坦坦荡荡地将您的肮脏的姿态展现给我吧，我不会意外，不会怨怪，因为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烟儿，放弃抵抗，接受事实吧，不要再逃避了。”他的面庞忽有一抹淡淡的忧伤的温柔：“你也不想想，我这样的人，我这样早就在千年万年前，为了让秩序更稳定，就放弃了自己的本真，化作了一个连别人的笑容也看不懂的无情人，野心二字如何写我都忘记了，又怎么可能去追求那虚妄的权利之类事物呢。”

    “您这是什么意思？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梦烟只觉自己的世界在这瞬间崩塌得粉碎：“我一直都以为您是为了吞并三界，成为唯一的三界之主，才会不惜拼上一切与天界一战的——父亲大人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如果您并没有这种心思，那您一直究竟在作甚么？又是为了甚么而战的呢？”

    “烟儿……”声音很是温柔，他的那丝嘲讽化作了淡淡的苦笑。纵使不能将情感驾驭得完美，模仿的痕迹极重，但他的情境选的却很是正确：“你——有了解过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梦烟微一愣，用畏怯的，不能肯定的语声低低道：“似乎是个心系天下，为了众生，即使自己受苦受难，弃梦忘情，也在所不惜，仁厚伟大的人吧。”

    当她说出这些话来时，只觉得离她这般遥远。没有半分的实在感，就像是从书页中一点点读出来的东西似的。

    “你说的不错。他的确给人以这样的印象，正因如此，他才是个真正的危险人物。货真价实的伪君子。”帝沙喘了两口气，悠悠道：“这点，没有人比那位看得更透彻了吧。”

    他轻轻指了指流枫。

    “烟儿，你可要知道，当年那可怖的牢狱之痛虽是我们代为施行。可最初却并不是我下的命令，而是你那高尚的父亲苍默。他自己，也让你对着流枫，说了那许多刺耳难听的话。也许可以轻描淡写解释成是因为想要激励，可他的言语中没有一句我能感知出是他违心。”

    流枫顿觉脸竟还有点火辣辣的疼痛，那笑声犹在耳畔。

    眸子中一抹说不出的感情，却还是掩饰在了空洞灰暗中。

    梦烟这才记起了，每次平静生活宿命的闸门被启开时，他总是那样的无辜，但却无一例外皆有其痕迹存在。

    “那他的眼泪，他的一夜白头……”梦烟不自觉地脱出了口。

    “他要是真有截下悲剧之心，早来个一时，不什么都结了。为何偏巧赶在你的封印已完成的那刻才如癫似狂，青丝洒落成霜。难道你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么？”

    她不是没想过，是不敢想。从她为他迈出的第一步开始，她就已失去了回头的能力与勇气。

    “与其让他那种卑鄙的人驾驭了三界，不如让我把所有情感全部消却。虽然生灵像我们一般永远沉沦在黑暗中，再也没有了欢乐，却也不会有恼烦。”帝沙幽幽道。

    是的，这确是他最初的心愿与真实的目的。

    冥界司掌轮回转世，最需要公正与安稳的秩序。可惜，起初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做到这点。做为冥界的掌管，他对此事颇感头痛。本该超越一切规律存在的冥族，在很多事上却显得太有人情味了。包括他自己，也不时会为那些憾事而感到难过，任由属下人还阳生，解心结。可谁没有些辛酸事？这种仁慈非但没能得到好结局，反而混乱不已。

    如果要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便意味着不去爱任何一个人。失去了感情的话，便再也不会有偏心。有人对他如是说，他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便将所有皆放弃，并拉上了整个冥族一起与他同做最公正的守护者。

    起初的确成效非凡让他欣慰。可是积年累月的无情无义终于导致了一种失衡。他在冰冷寒凉的冥界无所事事时，也想要记起最初究竟是怎样开心的笑，也想了解那些眼泪之中究竟包含着几重含义。

    遗憾的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最初的模样，便连一开始想要维护的梦想也不知抛到哪里去了。变成了一味地追求已经失去的感受温暖与欢乐，并渐渐崩坏扭曲。

    然而最初向他提出这个提议的人却仍像昔日一般生活着，把为了他人的正义做到这个地步的他当作笑话。这份病态的心境在嘲讽之下更加严重，以至于在全然不能恢复的情况下动了把所有一切都毁了的念头。

    纯血的冥族在获得了情感时，会魂飞魄散，其实这句话是不确切的，倒过来才是它的真相。大风小说

    在魂飞魄散的时刻，才能恢复一刹那的感情。

    在死亡将至时，昔日的种种如跑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烁。帝沙发觉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想到达的结果相同，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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