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一职在焰天国的地位并不高,可是这一场武试竟然吸引来了这么多贵人,还真让人有点纳闷。不知道是焰天国尚武的传统使然,还是因为有个女考生,大家的猎奇心理使然?
余韵刚散去,只听得寝宫外面有人抚掌笑道:“曲调清越婉转,动人心弦哪。”清蓉立刻跳了起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躲在外面偷听?”我也赶紧站了起来,面前这位身穿黄袍、仪容威严的中年男人不用说肯定是皇帝陛下了。他的身后,两位华服的男女竟然是六王爷和王妃。我赶紧跪倒行礼,听到皇帝说“平身”后,又赶紧给六王爷和王妃行礼。心里不禁暗想:今天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怎么光碰见他们家的人了呢?
一双白玉般的手伸过来扶起了我,我一抬头,正对上静王妃温柔沉静的眼睛。静王妃温柔地一笑,柔声说:“三小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两年前就听清蓉公主说起三小姐会弹奏这古怪的乐器,一直想着能有机会一饱耳福才好——今天真是借了公主的光了。”静王妃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从容安详之态,让人在她面前很快就能够放松下来。我虽然只见过她两面,但是她留给我的印象却是极好的。眼看要错过这么一位好婆婆,还真觉得有那么一点遗憾……
皇帝看了看古筝,龙颜一悦,“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朕从未听过。”我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说:“回皇上,三首曲子分别是《茉莉花》、《渔舟唱晚》和《梁祝》。”“《梁祝》?”皇帝略带诧异地抬头看着我,“怎么像两个人的姓氏?”我赶紧大拍马屁,“皇上圣明。的确是姓氏。这曲子有一段来历,传说有一位富家千金祝英台女扮男装去求学,结识了穷书生梁山伯……”我娓娓道来,这几个人都听得入了神。静王妃凝视着我,十分欣慰似的一叹,说了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这句话我没有听懂,她说的究竟是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是说这古筝恰巧落到了认识它的人手里?我疑惑地望向静王妃,她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做什么解释,只是目光之中大有深意。
六王爷在王妃身旁落座,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听说你想去当捕快?”静王妃一愣,我也是一愣。我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知道了,更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突然间就说到了这件事上,让我情不自禁地有点紧张。
我向六王爷回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回王爷,确有此事。”皇帝坐在上首沉吟不语。
六王爷又说:“我看过了罗大人的荐书,看来你的身手的确不凡。”“荐书”两个字让我忽然想到,刑部本来就归六王爷管辖——他才是我的大领导。顿时紧张,还没有组织好的话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回王爷,臣女自问可以胜任捕快之职。”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历史上,但凡在皇帝面前狂妄自大的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啊……
静王妃好像也回过神来了,颇为纳罕的,不知是问六王爷还是问我,“好端端的,怎么想着去做捕快?那不是男人……”透过眼角的余光,我看到皇帝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似乎发现了我在偷偷看他,他轻捋着短须,沉沉地说了一句:“这位三小姐可不简单呢,她的师傅要传她冥宗的掌门之位,都被她拒绝了。”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听在我耳中,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底直漫了上来。我说这话的当时并没有外人在场,他竟然知道了——我的脑海里顿时闪过“天威难测”四个字。
六王爷和王妃都抽了口凉气。我的头垂得更低了。耳边传来皇帝不带温度的声音,“你这些匪夷所思的做法,不怕败坏了皇室的声誉吗?”他的语调冷冰冰的,好像我不顾念这桩婚事就一定存着什么阴谋心思一样。不过,这是迟早都要面对的问题,事情已经到这儿了,与其钝刀子割肉,不如一刀来得痛快……
我攥紧了手掌,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臣女这些匪夷所思的做法确实有污皇家声誉。臣女甘愿退亲。”四周又是一片抽气声。连清蓉的神色也开始变得忐忑不安。
静王妃结结巴巴地问我:“为什么?你不知道嫁入静王府是许多年轻女子梦寐以求的事吗?而且明韶不论文才武艺都是……”我摇摇头。话既然已经说出口,我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感觉反而比刚才轻松。我向这位被我吓坏了的贵妇人一笑,诚心诚意地解释说:“臣女曾与小王爷有过数面之缘,小王爷的确是女儿家理想的夫婿。”静王妃慢慢地恢复了惯有的从容,很沉静地反问我:“那你为什么宁愿去做捕快也不愿……”所谓的话赶话,说的只怕就是这样的情形吧。我满怀歉意地冲她笑了笑,“臣女自幼时起,便立志要将奸恶之徒都绳之以法。实在是……志在闺阁之外。”六王爷静静地打量着我,若有所思地说:“听子渝说,你们进京的时候,半路上曾经遇到流匪,你和家人失散,在密林里历经生死——你立这志向,莫非由此而来?”他这么想也算是帮了我的忙吧,我立刻点头。
他们夫妻俩望着我,目光都显得很平静,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盘算退亲的具体步骤……
不知道是不是我过度敏感,我忽然觉得从皇帝的身上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杀气。我的心咚的一跳,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这刹那间自动调整至备战状态。
气氛忽然间变得很微妙。
我攥紧了双拳,冷汗一滴一滴地从额头渗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杀气渐渐敛去。
皇帝语气平淡地吩咐御前侍卫将我送回记府。
我抱着古筝,给这几位大领导依次行过礼,就弯着腰退了出去。退出了寝宫,我刚一转身,就听皇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后天就是武试的日子,你回去好好准备。”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不过,这应该算是允许我参加武试了吧?我的心顿时狂跳了一通。
我心神不定地回到家,顾不上换衣服就直奔老爹的书房。
老爹正在喝我给他配的润肺汤,见我脸色不善地一头撞了进来,立刻就怔了一怔。
我略微有些忐忑地把宫里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不过略过了最后那一段。尽管他也知道我早有退亲的意思,但是现在,我就这样自作主张地在皇帝面前提了出来,还是太冲动了一些。
老爹手里的小银勺一下一下地轻轻舀着碗里黏稠的棕色药汤,沉吟良久才抬起头来冲着我笑了笑,“别想太多,提了就提了——不过是早晚的事。”他这样一说,我立刻就平静了下来。
老爹伸手抚着我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真要做了捕快,可一定要改了这冲动的脾气。”我点了点头。
“去休息吧,”他拍了拍我的脑袋,“也累了一天了。”
武试的头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感觉很奇怪,既不是兴奋,也不是紧张,仿佛心里挤进来某种神秘的无形的东西,涨得我难受。那天在清蓉寝宫,皇帝的那一点异常的表现也令我十分困惑。明知道想也无益,却还是忍不住要想。
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想杀我?或者,只是试探我?
还没有到盛夏,夜里并不闷热。听着外面缓缓的夜风,细碎的虫鸣,一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索性坐了起来按照冥宗的内功心法盘膝打坐。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推开窗,深深地呼吸着清爽的空气——烦心的事等过了今天再去想好了。
梳洗完毕,我换上了动起手来最为方便的一身衣服:黑色的猎装和棕色的麂皮软靴。把我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
既然已经跟最大的领导摊了牌,我自然就没有必要再女扮男装了。我就是要让他们都看看,女儿家也可以比他们都厉害。
带上飞刀,拿起了我的兵器——木刀。这是练功的时候师傅给我做的。自从学了内功,我就明白了伤人的是内力,不是兵器。内力所至,飞花落叶皆可伤人。今日毕竟不是生死决斗,不过是寻常比武,这一柄木刀已是绰绰有余了。
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跨院,正好遇到小娘亲和两个丫鬟端着托盘去老爹的书房。看见我,都吃了一惊。小娘亲上来摸摸我的脑门,“没什么不舒服吧?怎么起这么早?”虽然刚吃过了早饭,我还是伸手从托盘里拿了两块点心塞进嘴里。
小娘亲警惕地看着我手里的木刀,皱着眉头说:“又要干什么去?你一天到晚都不让我安生……”我搂了她一下,郑重其事地向她保证,“放心吧,让你安生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远远看见敏之已经在月亮门外等着我了,我又搂了一下小娘亲,说了句“等着我凯旋的好消息吧”就跑了出去。她和张夫人始终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忙什么,舞秀大概知道一点,估计也没跟她们说过。
老爹站在书房的门口,看见我精神抖擞的样子又是高兴又有点担心。老爹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我需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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