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表情很严肃,让我不敢反驳。
“还有,”老爹皱着眉头,好像说话说得很费劲,“还有就是,你进宫之后,一定要把玉佩交给秀儿,请她设法交还太子爷。她要想见你,请个公公出宫来接你就可以,不需要让你拿着这价值连城的东西。”“价值连城?”我好奇地举起了玉佩,映着烛光,玉佩深浓的翠色里隐隐透出一抹浓艳得化不开的魅惑,幽冷的光泽也随着烛光晃动,仿佛一汪碧水在那里荡漾。
“记住我的话,见了秀儿,一定要让她想法子还回去。”老爹的神情语调都是少见的严肃,说到这里却又忍不住沉沉地叹了口气,“爹最怕的,就是你惹了麻烦自己还不知道……”我还没见过老爹这么严肃地跟我说过话,赶紧点头答应。
我本来打算把加菲塞进一只竹篮里,然后盖上盖子提进宫里去的,没想到这只大肥猫对狭窄的空间竟然有恐惧症,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垂死挣扎。我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使它就范,最后,只得扔掉盖子,由着它把肥肥胖胖的大圆脑袋伸出来东张西望。除了不让把它关起来,一路上它倒也老老实实的。
没想到一见到舞秀,它立刻就从篮子里跑了出来,娇声娇气地钻进她的怀里,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气得我忍不住踢了它一脚。舞秀连忙把它抱开,又喊来宫女带它去洗澡。
舞秀穿着样式繁琐的宫装,一头长发梳成了端庄的发髻,上面戴了好些名贵的首饰,看上去竟然很有几分贵夫人的风范了。我围着她转了一圈,忍不住问她:“脑袋上天天戴这么些东西,沉不沉啊?”舞秀只是很优雅地笑了笑,全然不把我的挖苦放在心上。
“怎么样啊?”我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过得怎么样?他们对你怎么样?那个大老婆有没有欺负你?”舞秀赶紧用手捂住了我的嘴,神色有些恼怒,“阿潮你正经一点。这里可不是乱说话的地方。”我拉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说:“全天下都知道太子爷宠爱侧妃。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她的脸色一红,反问我:“你从哪里听来的?”我白了她一眼,“几天没见,你还真学会韬光养晦了。明韶说过,还有……这个东西。”说着我把怀里的玉佩取了出来递给她,“这可是太傅亲自给我的,说太子给你的赏赐,让我可以随时进宫来看你。”“明韶?”舞秀没有去看玉佩,反而被这个名字吸引了,“不就是静王府的小王爷吗?听说他也要随楚德元帅出征了。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我赶紧抓起桌子上的热茶来喝,“你别乱想,什么熟不熟的……”舞秀一脸了然的笑容,狡黠地反问我:“我乱想什么啦?”我又觉得脖子后面开始冒汗了,赶紧把手里的玉佩塞进她的手里,“这个,老爹说让你想法子还给太子爷,这么贵重的东西起个腰牌的作用实在太……大材小用了。你要是想我了,就派个人出来接我不就行了吗?”舞秀一拿起玉佩,整个人都好像变得僵硬了。怎么她的反应跟老爹一个样呢?我诧异地推了她一把,“姐?”舞秀的身体抖了一下,“这是……太傅给你的?”我点点头:“就是那个白胡子的怪老头。”舞秀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玉佩,幽冷的玉色映得她手指都仿佛半透明了似的。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爹说了,让我没事别总往你这里跑,你自己多保重吧,真有什么事,你派个人出来告诉我一声。白天我都在刑部……”舞秀却一把拉住了我,然后又把玉佩放回了我的手里,“这个……我是不能收下的。真要还也得你自己请太傅来还。”她心事重重地看了看我,又说,“三妹,你别生我的气。这里头……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我……做不了主……”她的样子让我也开始有些发愁了,“我只是个六品官,哪有机会见太傅啊?再说,太傅也说了,这是太子爷对你的赏赐啊。”舞秀垂下头,眉梢眼角却浮起了一点轻愁。
我心里有些不安,忍不住伸手搂住她娇小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她却误会了我的意思,抬起头很勉强地笑了笑,不露痕迹地转开了话题,“你是不是很担心明韶小王爷?”听她问起了明韶,我还真想起了另一个问题。我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问你个问题啊,一般来说,离别的时候,女子要送什么样的礼物给……”舞秀笑了,但是转眼看到我瞪眼的样子又拼命地忍住,一本正经地点着我的鼻尖说:“当然是自己绣的手帕、香包之类的喽。”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这些我都不会。我带着残存的希望反问她:“没有别的啦?”舞秀又想了想,“应该都是很贴心的东西——比如说自己的头发。”我忍不住抖了抖肩膀,“太肉麻了吧?”舞秀掩口而笑,而我则在她的笑声里落荒而逃。不得不承认,被别人看出自己的秘密,这种感觉很……很……总之有点别扭,又有点……有脾气却无处发泄的感觉,浑身都很不自在。
我低着脑袋往外窜,带我进宫的那个小太监自告奋勇地要带我走一条直通南华门的近路:从御花园的一角,靠近冷宫的地方穿过去。
我们刚走到一丛浓密的竹楠树丛旁边,就听到树后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既然如此,此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我的心猛然揪紧,刹那间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鸿雁楼严氏的院子里,浑身上下立刻像浸到了冷水缸里一样。那个声音——冷冰冰的、听起来好像冰块在撞击着水晶杯子一样的声音,虽然悦耳却带着彻骨寒意的声音……那个我始终也没有忘记的声音……
此刻就近在咫尺。
我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不能动弹,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耳边只听见树丛后面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渐渐远了。
“记姑娘,”带路的小太监奇怪地看着我,“您哪里不舒服?”我定了定神。是小时候那次邂逅留给我的印象太过于恐怖了吗?就像从小被驯的人用绳子绑在小木棍上,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后来长大了,虽然力气足以挣脱那绳子,但还是遵从幼年时的记忆,认为自己无论怎么挣扎也会挣扎不开——我现在是不是就是这种情况?
我揉了揉鬓角,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大概走得急了。”小太监看了看脚步声消失的方向,纳闷地说:“真奇怪,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到御书房走这里可不是近路。”我的心又是咚的一跳,连声音都忍不住颤了起来,“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