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岑子玉一直以为那是笑,这会儿竟然觉得她的眼睛在哭,没有眼泪,没有声音的哭!
“我娘从小就很疼我,从来没有打过我,也没有骂过我,即便生气也会很温柔的告诉我我错在哪儿了。我知道她一定很疼我的!”唐珍儿偏过头来瞧着岑子玉问道,“你娘对你好吗?”
岑子玉嗯了一声,“从来不打我,也不骂我,我犯错了会很严厉。”
唐珍儿拍着手掌笑道,“咱们的娘其实都一样好!”
“好?”岑子玉挑眉,哪儿好了?若是宋芸娘还情有可原的话,她的母亲做的事……
唐珍儿皱皱鼻子道,“我娘说过,人要懂得惜福,比起其他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人,我们幸运多了,才不要老是愁眉苦脸的呢!”
岑子玉摇摇头,不跟唐珍儿争论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低声道,“我一直以为大伯母要打三娘,所以她不是个好母亲。”说着苦笑起来,不知觉之间泪痕被和风吹干,一笑,脸上的皮肤竟然紧绷绷的难受,“今天发现,我宁愿有个大伯母一样的娘!”
唐珍儿点点头道,“义母很好!我娘说,天下间的女子,能做到她这个地步的万中得一。”
岑子玉这会儿的伤心已是淡了许多,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伸手拉起唐珍儿,“咱们回去洗把脸,等下三娘就要上车了,瞧不见咱们她会生气的!”
回到房间,几个媳妇最后一次给岑子吟补妆,方大娘拿着盖头亲自替岑子吟盖上了,前方的大门已经打开,李珉带来的亲朋好友一窝蜂的冲了进来,直奔岑子吟的院子。
岑子玉拉着唐珍儿的手与两个嫂嫂还有岑家、方家过来的一些未婚的少女站在门口,笑吟吟的拦着道伸手讨喜钱。
李珉见状大手一挥,身边的李玮便上来一人一个香囊,众女毫不客气的打开来瞧了瞧,里面的喜钱明显让众人都很满意,岑子玉笑着道,“多谢三姐夫了!不过,要想接我家三姐走,怎么得也要吟诗一首,我三姐听的满意了,自然也就开门出来了,咱们这些做妹妹的也不能再拦你不是?”
谁都知道李珉大字不识几个,让他赌钱想赢就赢,想输就输,要他作诗明显就是赶鸭子上架了,李玮今儿个是伴郎,新郎摆不平的事自然是他出马,不想,不等李玮上前,李珉便走上来笑道,“作诗就作诗,我做了你也要做一首!”
“岑家有猛虎,嫁与邠王家。震天一声响,凡人皆惧怕。”头两句一出,男方的亲友开始扶额,方才在来的路上,众人便是议起之前岑子吟咆哮高将军府前,更是一声惊雷吓的高力士服软低头,高力士私下与人说,岑家的母老虎惹不得,没想到回过头李珉便拿来调侃岑子吟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人自来结婚就是伴郎和伴娘开开玩笑,哪儿有新郎拿着新娘开涮的?
众人都有些微微犯愣之时,房间里突然传出来一道女声,“就没了吗?继续呀!”
李玮只觉得那女声阴冷异常,一个哆嗦,不敢让李珉再说下去,连忙接口道,“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这四句是抄袭的,俺实在木有写诗的天赋,跟李珉一样搞点儿打油诗就不错了。)
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笑声,众人都以为新娘子给气糊涂了,唯有岑子玉与唐珍儿知道岑子吟实是乐坏了,笑着道,“前半段是小王爷做的,后半段却是换了个人,这该怎么算?”
男方来的亲友见女方没有生气,不由得同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骂这该死的李珉运气实在是好,不光娶了个能干老婆,还是个心胸宽广让他可以随便胡闹的。
李玮不敢再让李珉乱来,毕竟开玩笑事小,女方还有长辈在呢,做了些中规中矩的催妆诗,岑子玉得到后面传来时辰差不多的指使,这才放人通过。
岑子吟上了马车,挡上膝盖,李珉围着马车绕了三圈,便先行离开。
前门有人将门槛拿开,绑着鲜红丝绸的马车在男方迎亲队伍的拥簇下,缓缓的驶出岑家的大门。
门前马车必经之处,还设有一道关卡,便是女方家中的亲属障车,拦着马车不让路过,待到洒出足够数量的红包,岑家的亲眷这才笑吟吟的让开,迎亲的队伍迎着日头向王府行去。
到了王府,下马车,男方的舅姑等亲属从侧门出,正门入,踩新娘子的脚印沾喜气,这边岑子吟则是在人的搀扶下去灶房拜灶头,随即便准备拜天地。
拜天地女人先拜,男人在后,如此反复四次,礼成便送入青庐,在青庐内,夫妇对拜,然后净手,对坐于案,共结镜纽,以示美满;又各剪发一缕,用丝线扎结,置于锦囊,象征为结发夫妻。随后,同食一个碗里的饭,所谓“同牢之礼”,然后是喝合卺酒。接下来便是考试新郎的时刻了,即“却扇”一关,在那个以诗人为贵的年代,新郎怎么着也得哼哼两句诗歌以显示才华,直到新娘满意才会将手中的扇子放下。仪式完了,便是“弄新妇”即闹新房了,确切地说这也是仪式之一,必不可少。
对于却扇一关,岑子吟本是满腹的期望,她可不怕人笑她母老虎,没想到也许是路上有人给李珉做了弊,一首诗出来,岑子吟听着美则美矣,却是不够好玩,岑子吟琢磨了半天都觉得李珉该是有这个胆子的,合该是自己母老虎的名声太响亮,所以让他身边的人都害怕了,连闹洞房都不敢太过了。
李珉随即出去陪宾客喝酒,岑子吟在青庐里撑着一双大眼不无忐忑的候着,说不紧张是哄人的,从上辈子的年龄算起,三十岁,真个可以算得上是个老处女了。
嗯,虽然她在这方面的知识绝对超过大唐普遍水平,可知识到底和实践是两回事,一想到方大娘吞吞吐吐的给她准备的压箱底的‘宝贝’,岑子吟不由得好奇起来,古代女人的婚前教育都是这么由母亲吞吞吐吐的塞一份儿春宫图么?她可还没瞧见过呢。
房间里没人,恰好正是无聊的紧,岑子吟便指使着秀儿道,“秀儿,你去与我找些吃的过来!”
秀儿那孩子老实,一听这话便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剩下的便是怎么打发尘儿的事,岑子吟正想开口,尘儿便道,“三娘子要我帮忙拿什么?”
岑子吟道,“不要拿什么,你就在门口守着,要是有人来了,叫我一声便是。”
待尘儿一关上门,岑子吟便迫不及待的把方大娘昨儿个夜里塞给她的那副绣图拿了出来。
用现代的眼光来看,这图实在是绣的不咋滴,至少岑子吟是这么认为的,人物比例严重失调,而且男的看着没有线条的美感,女人没有曲线的分明,像是简笔画一样,寥寥数笔,然后在某些比较隐秘的地方一团漆黑。
岑子吟略微有些失望的叹息了一声,这跟现代的真人版教学画面差距真大,不过,古代也就只能这样了,人崇尚的就是这种寥寥数笔勾画出来的美。
随手将手中的绣图翻了几下,岑子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样也行?
果然不能低估了古人的智慧!
“你在看什么?”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岑子吟猛的抬起头,就瞧见一双漆黑的眼睛闪动着耀眼的光彩近在咫尺。
尘儿呢?不是告诉她若有人来叫她一声的么?
岑子吟七手八脚的要将手上的东西藏起来,却被李珉一把抓了过去,脸刹那间涨的通红,岑子吟想也不想的便扑了过去,“还给我!那是我娘给我的!还给我!不准看!”
“李珉!你听见没有!不准看!”
房内在尖叫,房外听墙角的人在诡异的笑,一个个捂着嘴憋的十分辛苦,好容易有个顺过气的,李玮道,“我说早点儿放他回来没错吧!”
卢森原来也是个不老实的孩子,低声道,“果然是岑家有猛虎,你十五哥勇气真好!”
尘儿悄无声息的走到两人身边,伸手推了李玮一把,李玮一把挥开尘儿的手,“别闹,要听自己找其他地方去!”
尘儿道,“是,爷您继续,我明儿个回告诉三娘子的!”
李玮闻声跳了起来,拉着卢森道,“我们本来就打算要走的,你让嫂嫂好好休息,明儿个我再与她请安!”话声落,人已是跑的不见踪影。
春天的风到了夜里还是有些冷,尘儿摸了摸手臂,绕着青庐转了一圈,缝隙中微微的红光透露出来,那是满满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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