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薄脸皮。”
“万想不到,你们汉人这样守旧。”福君摇头叹叹,又欲说起那北凉一夜笙歌十二宫的盛状。由冯善伊连连打住。
她说的这番功力,必是要用在拓跋濬身上吧,冯善伊这般想,便觉得有些别扭。实想不到拓跋濬冷冷清清持书坐在榻守,云淡风轻面无表情瞥着大跳脱衣舞扭肚皮的沮渠福君是何等滋味。在这以前,她从未仔细琢磨拓跋濬私房的事,论说她与他肌肤之亲本就少得可怜,内宫中也常有传言他在这些方面打不起精神。
宗爱生前曾有一言,论说一个帝王,若是连宠幸三千佳丽的心情都没有,并非不是他没有生活情趣,而是将那一心毫无保留地扑至朝廷。他深深爱着的社稷,甚于六宫闺房乐。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福君,能为沉郁的魏宫注入一丝生机,为寂寞孤清的拓跋濬带来些许的轻快。她从前想,作为帝王的妻子,职责何在?!身为那一人妻子,她的使命却并非只在一人。为他纷乱的内宫,为他扫清妖媚乱政的女子,使他远离昏庸荒淫的诱惑;为他抚育最合格的皇位继承人,造就另一个盛世君主,使他手中的江山祖业万年常青,代代相传。纵然没有一朝一代承继千年,却期望在自己的一生所见都会是最雄武的河山,最坚强的社稷。她曾经以为,帝王的女人,是为了帝国的长久而存在。
然而在面对沮渠福君的此刻,她忽然觉得错了,错在她将命运视作姻缘,将世间最简单快乐的事情做得如此复杂。
她借着老妪前来送汤的间隙悄步而出,身后依是福君爽朗的笑声,这个大哭大笑,大爱大恨,一切行得自由畅快的小女子,确实是一个女人应当有的模样。
淡色月光盈盈而落,斑驳的回廊,四下来风。她走着,渐也退步,只看着对廊中立的李敷予追来的石娃言着什么,言过石娃似是哭了,扯着他袍角死活摇首。李敷俯下身子,将石娃揽在胸前轻声抚慰的背影,竟有些为人父的感觉。石娃口中依依言着大当家的莫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得冯善伊也不自知地酸了鼻眼。
老翁前来领走石娃,临去时也背过身去拿袖子擦了眼泪。
李敷当立风中又是许久,直到她缓缓走了他身后,突如其来一句:“又要丢下我们,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吗?”
稍垂下头,盯着地面青光良久,李敷淡淡道:“何时回宫?”
她万想不到,自己好容易说了一句认真话,却换来他问她如何回到拓跋濬身侧。
“你希望我何时回去呢?”冯善伊扶栏侧坐,影子与他的映落一处,正有些纠缠。
李敷想了许久,终于道:“我希望你,不要回去。”
她偏着头,移开脚尖,探入廊前的池塘中,脚面贴水,平稳光滑如镜面散开涟漪,就这样,说出来,她才会知道,或者是不能再继续假装不知道。她喃喃自语着:“李敷说,希望冯善伊不要回去,是为了冯善伊呢?还是为了李敷。”
他愣住。
她如是问他,他便如是答,几乎是下意识,远不知道自己这般希望,确是为了谁。
“做皇后,是冯善伊的梦想。”她将一只脚完全浸入水中,刺骨的冰冷。
这样的回答,并不惊讶,反是在预料之中。若是她答那便不回去,他心上,恐怕会更重。
袖中那一丝冰凉润着掌心,他递出那支镯子,唇角勾起别扭的一笑,许多年了,他还是不适合笑。她偏过头,从他手中接过那血丝玉镯,对月举了起来,正透出一盏明月,格外寒凉。
李敷背过身去,那一日,说也巧合,若非他在街上遇得那两盗尸的小贼,惊见他们满头冷汗跌在当铺门前,这镯子便由袖中滚出,滚至了自己脚下。或许,它也是个有灵气的,代替自己主子寻来了救命的恩人。
她呵气拿袖子擦着玉镯,随口问:“那两个小贼呢?”
“放了。”
“你会有那般好心?”她笑笑,果然不信。
他看她一眼,接道:“各砍断一只手,放了。”
她擦干净镯子,立起身,于他面前扬了扬:“很好看吧,当日你可是看着它落了我腕子上。”
李敷没有言其他,只是点了点头,沉默。
她亦点头:“为我跋涉千里不辞辛苦的李敷,为我以一敌十保全性命的李敷,为我亲自熬汤每每嘱咐喝尽的李敷,为我不计性命所剩几日却仍勉力生存的李敷,希望我不要回去。为我做了一切一切却一个字也不说的李敷。冯善伊能为你做的事,或许只有一件。”手心握了一紧,探出栏外,猛地丢了出去,将那象征魏宫无上权贵的血丝红玉镯丢出去!
他不能言语,只是胸口某一处猛然轻颤了下。
明月皓然,清风扫过满树枝头,她仿佛听见浓夜桃花开静谧的声响。一夜间,梅似褪尽,桃争春来,花开花谢,生死交迭自是无声无息间。他所希望的,她答应他。他是不是也要答应她,活下去,至少不要让她看着他离开。
她说:“能听见你的心,真好。李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