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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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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是谁在我面前和那个女人恩恩爱爱一起去西饼店买早点让我一个人在家里孤孤单单饿肚子?

    是人,自然要享受人伦孝道。如果我只是他贡献精子的产物,那么今日他落魄了又凭什么要让我赡养他终老?

    他也配?

    我感觉我额头的青筋不停突突跳着,眼皮不受控制的颤动,“我没有这样的爸爸!”我恶狠狠的看向他,“你不走是吧?ok,你在这里不要动,我走!”

    苏如春犹豫了一下,最终沉默的跟在我后面。

    我觉得我的意识简直是浑沌的,不知道走的是哪个方向,看见地铁站就坐进去,不管是不是2号线环城地铁,只要看见地铁进站,我不看方向不看终点就直接坐上去。

    时间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目的地对我来说全是虚妄。

    我不知道在北京城地下的白亮的交通机器中走了多久,上,下,换乘。

    人头攒动,换乘车站人声喧哗,不同发色,不同高傲胖瘦的芸芸众生。

    有些沿途小站乘客人数不多,晃晃悠悠过去,只剩下偏冷的白色灯光,金属质地的塑料合成的椅子。

    直到下班高峰期,地铁站人挤人,我恍恍惚惚随着人流挤上了车又被几个肘子挤兑出车门,跄踉跌倒。

    苏如春及时扶住我倒下去的身体,口气隐忍,“你疯了一天了,还不够?”

    我看着他微蹙的眉,寒星的眼,淡淡的唇色,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他强行拽过我,手臂将我的两只手反剪在身后,拖着我从往外走,没有做扶梯,而是把我扔进了升降梯。

    我不甘心地瞪着他,他难道不是应该最明白和理解我的心情么?

    出了地铁,耀眼灿烂的阳光洒下来,我们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不说话。

    我这时才发现这里是地铁雍和宫站。

    有小贩在推着车卖煮玉米。

    我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个时间城管大概下班了,否则他怎么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呢?

    “韩若,你去看他一眼再做决定好么?”

    我冷淡的问:“他是什么病?要死了?”

    苏如春说:“他在街上晕倒被同事撞见送进来,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没接,联系不到任何家人。昨天连夜给他做了检查,脑袋里面长了个瘤,需要开掉。”

    “哦,那就是死不了。”

    “谁说死不了?”苏如春看了我一眼,“任何一个手术都是有概率的,即使是全国最好的医院,也只能减少这样的概率,而不是消除这样的概率。阑尾炎尚且可能在手术成功的情况下死人,何况是脑袋里的一颗瘤?”

    我不说话,话都让专业人士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

    “韩若,就当我求你。”他望着我,言辞恳切。

    “求我?韩琦真是天大的面子,竟然能让你为了他求我?”

    ”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

    我进病房的时候,韩琦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倚在床上,正在看报纸。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刚失去工作,下岗,也是每天穿着条藏蓝色的毛裤,倚在我们家几乎可以成为奢华的大床上,看报纸,一看就看一下午。

    记忆里错乱着的是王微微女士蓝绿色的套裙,扣子一直扣到脖子,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底,嘴唇上抹着口红,一天奔波下来,即使对我也多了几分烦躁。

    王微微女士把自己的美丽动人掩藏在妆容和衣物之下,肩负着一家人的生活,去打拼。

    偏偏我那时候不听话,和我们一群小混混小太妹打得火热,隔三差五还要回家要大笔零花钱。

    那是恨恨地诅咒,希望自己哪天在街上被车撞死了,让他们都后悔去。

    如今时过境迁,看见他我只觉得沧桑。

    韩琦可能是听见我的脚步声,放下报纸,朝我笑,“你来了。”

    他脸上带着一副老花镜,是那种折叠式的,不需要配,几十块钱哪里都有卖。架在鼻梁上有一点儿歪。

    “你不是近视吗?怎么现在要带老花镜了?”

    “年轻的时候近视,后来用眼少了度数少了些,谁能想到当初还未那个高兴,现在却抱怨度数太少了,又老花了。”韩琦笑得有点儿像背着手听老师讲课的小学生。

    我拍拍他的肩膀:“我先出去了,哪天你精神好一点儿,我们去旁边的同仁验光好好验一下光,配个合适的。”

    “好,好。”

    如春在病房门口等我。

    他拉着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住院部外面的花坛旁边。

    绿草的味道带着湿气,“还是没有办法面对他?”

    “我不知道。”

    “韩若,你不需要一个人背负仇恨,也不需要一个人承担对他的谴责。你的母亲已经放下了,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世界是你的世界,那么你又何必背负别人的情感呢,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再也不想要见到他哪怕他死在你面前也无动于衷?”

    我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的心结,并没有那么容易解。

    “韩若,”他两手扶住我的肩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我不忍心你像我一样,背负着伤痛走完没有他的人生,如果原谅可以让你好受一点,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我握着他的手在花坛边的石头上坐下。

    他静静坐在我身边,不需要说一句话。

    病人家属无不步履匆匆,有的提着装着饭盒的布包,有的脸上全是热汗,有一把年纪仍在一路小跑的。

    我把握着他的手的姿势改为十指相扣。

    我记得很久以前的某一任女友曾经这样握着我的手对我说,这是在人群中最不容易走散的牵手方式。

    可是如果让我选的话,我情愿和这一个人永远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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