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报丧时,魏宁正在凤景南身边说话,凤景南脸色很不好,哪怕有心里准备,真正听到嫡子夭折,心情也难免黯淡。
内务司开始预备丧事,魏宁劝了表哥几句,又撑着伞去瞧姐姐,千叮咛万嘱咐,你可一定得哀伤啊,要比任何人都要哀伤。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恍如天河倾覆,天地间一片瓢泼,王府的白灯笼白幡布在雨中飘摇,鬼气森森。魏宁很替表哥担心云南的堤防,将将要歇下时,伺候他的小厮飞奔进来,说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大爷,小公子活了!”
小厮的神色有说不出的惊惧还是什么,脸色微白,身子半湿,脚下的青口布鞋也是水淋淋的,带着外头的青泥,可以看出是踩着雨水急奔过来给他送信儿的。这样惊惶的雨夜,魏宁觉得一阵冷意顺着脊椎蹿入大脑,他不自觉的捻住腕上的菩提串儿,劈头惊问,“到底怎么回事?”
“奴,奴才也不大清楚,只听外头说,小公子忽然有气儿了,这会儿御医们正在诊治呢。”
魏宁顿时也不瞌睡疲惫了,急忙撑伞去打听消息,此时已近午夜,内宅他是进不去的,不过门口守了不少人,都是等着听信儿的。
将到三更时,里面才传了话出来,命各人回去安歇。
此事,传的神乎其神,吉凶难论。
卫王妃则是一脸安然道,“臣妾虽为女流,也读过几本史书。□□开国本纪中曾记载,当年□□出征,逐鹿中原时,曾颈覆一剑,生息全无,医士皆不能救。敬元皇后昼夜守候□□,恍惚中曾见一青龙腾云而来,俯首于□□之身,十二个时辰后,□□竟死而复活,遂开创这万世基业。”
其实这都是胡扯,但凡皇帝总喜欢与神仙弄点儿八杆子搭不着的亲戚出来。□□出身寒微,吃百家饭长大,爹娘已不可考,实在编不出类似“□□之母交龙于上,已而有娠。”的段子,只得在原创的基础上略略夸张,死求白赖的把□□与神龙联系起来。
不过此时卫王妃一席话,却是解了明湛的困境,更可见当年老太妃眼光之精准。
事实上,凤景南早与魏妃有情在先,过继镇南王府后,老太妃也并非不知,只是嫌弃魏妃出身卑微,执意为凤景南另选嫡妻,挑中老永宁侯之幼女――卫王妃。
拿祖宗说事儿,永远不会错的,何况□□死而复生此事,真的记载于《开国本纪》之中。卫王妃如此应对,魏宁也得赞一声漂亮。
卫王妃先定基调,再安人心道,“明湛这事,有若先祖吉兆。臣妾曾在佛前许愿,祈求明湛康泰,如今明湛平安,臣妾想请王爷与臣妾一道去镇国寺还愿。正好,也请慈苦大师为明湛卜上一卦。”
事实上,卫王妃根本不信佛。她院里别说佛堂佛庵佛像,就是佛珠也少见。
慈苦大师是云南高僧,所在的镇南寺也是皇家寺院,受镇南王府香火供奉。卫王妃这做亲娘的亲去请大师卜卦,那卦象,定也是极好的。
只是一趟云南之行,魏宁过的一波三折,自然也见识到了卫王妃的手腕规矩。
魏宁走时,明湛已经大安了,虽然还是瘦瘦小小的猴子样,不过精神上好了许多,眼睛里透着灵气,不喜哭闹,也挺可爱。
此刻听卫王妃笑谈往事,魏宁虽不知何意,亦笑道,“世子是有大福分之人。”
其实叫魏宁现在说,明湛成长中有颇多诡谲之处。譬如,死而复生;再譬如,幼时口不能言。只是如今再计较这些已无意趣,明湛聪明能干,运气也够好,又有卫王妃这样的母亲。
魏宁无意参与镇南王府之事,自然只管奉承卫王妃。
卫王妃笑了笑,“难得见子敏一回,这话就多了,倒误了你去魏妃那里说话儿。”不待魏宁说话,卫王妃已吩咐道,“送侯爷去魏妃那里吧。跟魏妃说,侯爷虽为男子,亦非外人,中午留侯爷用膳也不妨事的。”
魏宁只得说一声,“谢王妃。”
魏妃的院子一如既往的奢华精美,明菲刚回来,在守着母亲说话。
明菲见了魏宁,起身行礼,笑着唤了声“舅舅”。
按理,俩人的关系应是极亲近,不过因数年前那场明菲与明湛的纠纷中,魏宁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并没有偏颇明菲。自此,明菲与魏宁始终不冷不热。
其实不说明菲,就是魏妃对魏宁当初的举动都暗自生了一段时间的闷气。
魏妃打赏了送魏宁过来的小丫头,拉着弟弟坐下,“一直等着你呢,可惜今天明礼明廉都有差事,你能常见他们,中午正好咱们三个一道用膳。”
“好。”魏宁笑望魏妃,“姐姐还是老样子。”
魏妃见着弟弟也开心,“我还能怎么变不成?这样热的天走这么远的路,我听明菲说了,路上多亏你想的周到。”
“应该的。”魏宁再怎么也会多照顾明菲一些。
“母亲,舅舅这次来有许多事情都要麻烦四哥,不如请了四哥来一道用午膳。”明菲笑着提议。
魏宁看了明菲脸上盈盈微笑,并不说话。魏妃笑容一滞,斥道,“别胡说,这些外头的事让你舅舅伤脑筋就行了,咱们不必多问。”
明菲不依不挠,“四哥又不是外人。”
魏宁淡淡道,“嫡子庶母,总不相宜。”
这句话的杀伤力极大,明菲脸梢一白,咬了咬唇,不再开口。魏妃黯然一叹,对明菲道,“你舅舅说的在理,王妃在正院,世子是王妃唯一嫡子,我是侧妃,就是平日里见了也该避讳的。倒是你,想跟世子亲近就多去王妃那里转转,总没坏处。”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