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她的抚育者默默地站在一旁,甚至没有责备她一句,告诉她要是被别人看见会有多丢脸。
她说:“他们才不会关心呢!”说完后她马上后悔了,她意识到这话会伤害父亲。他一直还把他们两个叫做“小左”和“小右”可是如今“小左”已经完全投身于他那些所谓的学问之中,而“小右”只知道整天念叨着组成一个家庭——那种由理者、情者和抚育者组成的家庭,也是所有人的归宿。杜阿是三个当中惟一还觉得自己很小的,当然,她的确是最小的。情者总是这样的,那两个则完全不同。
她的抚育者只是说;“不管怎样,你都要去告诉他们。”
她不想去。她和他们之间关系很疏远,其实他们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他们身体上的区别还没有那么明显,混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来,理者也好,抚育者也好,情者也好,三个人都一样。他们总是形影不离,整天纠缠在一起,追逐嬉闹。
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在大人眼中,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可是到了后来,兄弟们开始长得越来越粗壮,越来越严肃,继而越来越疏远。当她向父亲抱怨时,他只会温和地说:“你们都长大了,杜阿。”
她不想听,不愿意接受。可是事实上,她的理者哥哥已经真的一天天疏远自己,只会跟她说:“别来烦我,没工夫跟你玩。”而抚育者哥哥已经整日不苟言笑,变得忧郁而沉默。那时候,她十分困惑,而父亲始终没能给她一个明确的解释。每次她问起这个问题,他只会照本宣科地回答:“一个是理者,另一个是抚育者,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长大。”
她可不喜欢他们的方式,他们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只有她除外。于是她便去找其他的小情者们。她们都对自己的兄弟有同样的抱怨,都在谈论着组成家庭的事,都喜欢在阳光中伸展躯体进食。她们彼此越来越相似,每天都在说着同样的事。
渐渐的,她开始憎恶她们。一有机会她就远离群体,独来独往。于是大家也开始疏远她,在背后叫她“左情者”(被人这样叫,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每当她想到这个词,她总会清晰地记起那种细碎的声音如何在自己身后徘徊,挥之不去。她们知道,这样足以使她伤心不已。)不过无论如何,父亲对她的关爱始终如一,即使他知道所有人都在背后取笑她。他总是尽其所能地保护她,尽管他的方式总是那么笨拙。有时候,他会一直跟着她到地面上去,尽管他自己非常讨厌那个地方。他只是想保护她,害怕她受到伤害。
有一次,她偶然遇到他在跟长老交谈。要知道一个抚育者几乎永远没有机会跟长老说话。尽管她还小,这个道理她也非常清楚。长老只跟理者说话。
她被吓坏了,赶忙悄悄溜走。可是在她走远之前,还是听到父亲说:“我把她照顾得很好,尊敬的长老。”
是不是长老问起了她的事?难道她的古怪脾气传到长老那里去了?可是父亲的口气中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即使面对长老,他也敢于直述对女儿的关爱。想到这一点,杜阿心中充满自豪。
可是现在,他却要离开了。杜阿曾梦想过无数次的那种完全独立的生活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触手可及的无尽孤独。她说:“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走不可?”
“我必须走,我的孩子。”
是的,他必须走。她心里清楚。所有人,或早或晚,终归要逝去。将来会有一天,她自己也会叹口气,说:“我必须走。”
他说:“你的理者父亲已经决定了,我们这个家都要听他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听他的?”她几乎从未见过她的理者父亲和她的母亲。对她而言,他们毫无意义。只有她的抚育者,她的抚育者父亲,她的爸爸,才是这个家的全部。他就站在那里,轮廓平直。他不像理者那样全身弯角光滑,弧度优美;也不像情者那样充满颤抖似的波纹。不用他开口,她就能猜出他要说什么。
她知道他接下来会说:“面对一个小情者,我解释不清楚。”
果然如此。
杜阿感到心中的悲伤难以抑止,情不自禁地说:“可是我会想你的,爸爸。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不关心你,一直以为我讨厌你管着我。可是你知道吗,我情愿你永远在我身边,管着我,不让做这不让做那,也不愿永远失去你。”
爸爸只是站在那里,他不知道如何平抚女儿奔涌的情感。他只能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这个动作对他而言并不轻松,可是他还是伸出自己颤抖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柔。
杜阿轻轻叫道:“噢,爸爸。”她也伸出手来,在她触手的遮盖下,父亲的手朦胧隐约,微光闪烁。她是很小心地不让他们的手彼此碰到,她知道这样会让父亲很尴尬。
父亲抽回手来,她一下子手中空空。他说:“记住,有困难的时候去找长老,杜阿。他们会帮你。
我我现在要走了。”
他走了,从此再未出现。
现在,杜阿静静地坐在那里,在夕阳中回忆往昔。
她忽然想到,过不了多久崔特就会发觉她又溜走了,又会去奥登那里唠唠叨叨。
而奥登又会给她上课,讲那些责任之类的废话。
她才不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