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热闹繁华,她却无心观看。站在景湖岸边,她直望着眼前楼饰装点的游船,月夜下,烟波袅袅,游船朦胧清幽。船头处,一名女子端坐筝前,明眸若水望着师父,唇未张,眼中情谊已至。
她仔细看过那名女子,的确美得让人心动,艳而不俗、绝代姿容,丰姿绰约,柔和的月光照得她裸露出来的肌肤犹如莹洁的绢绸。
女子十指按动筝弦,轻拢慢撚,筝声便似莺语流泻在寂静的景湖畔。
师父倚在船头,神情宁和地看着弹筝的女子,一手执杯,慢慢饮酒。
轻柔细缓的弦声与宁静的月光相错杂,竟让人感觉船上二人是如此地契合。
未久,师父放下碧玉酒杯,走到那女子身畔,拉起那弹筝的女子,揽着女子的纤腰,翻起细薄的帏幔,进入船舱中。
月儿照了那楼船一宿,而她,也在冷风中瑟缩地等待了一夜。她只希望,师父马上就会从船舱中出来。
天色渐晚,万籁俱静,她只听到船舱内传来偶尔的几声低喃轻语和轻柔的浅笑,让人听之心凉。结果,直至天明,她离开,师父依旧一夜未出。
其后,师父常与这名女子相见,她便知晓,这女子名唤素心,京城人士,已是双十年华,依旧未婚。她后来得知,这素心竟是师父旧识,怕是未婚也是缘由师父吧。
只是当她向师父问起,这女子是否是便是师父心中的女子时,发现师父盯着她,眸中冷意顿生。
再后来,她便知道,素心的确不是了。
若是,师父又怎会再去找其他的女子?
不久之后,师父身旁再见一女子——朱砂,竟同她一般年纪,不过十三,身上却散发着她未有的娇媚与风情。朱砂的眉眼间与那素心有几分相似,性情却大胆许多,即使她在场,朱砂也宛如视而未见,自若地依偎在师父的胸膛前,与师父亲热笑闹。纤纤素手自镜前匣中取出一只眉笔,递到师父手中,带着娇憨之态让师父为其画眉。
师父唇边勾笑地接过笔,那只擅长丹青,在她面前从来只勾山水的手,却为朱砂描起了眉。
想来不是第一次了吧,看镜中的朱砂,细眉弯弯,犹如远山青黛,更添一分妩媚。
从镜中,她似乎望见师父向她投来的冷冷的目光。
她咧嘴一笑。
古有张敞画眉,夫妻情笃;今有师父为美人描眉,情深意切。她倒不好在这里做个扰人感情的碍眼石头了。
转身悠然离开。
摸摸嘴角,还好,她如今功力大进了,即使入目如此场景,她嘴边的笑容依在。
......
十七岁。
在下山的荫林小道处,师父正眼也未看她,淡淡说道:“你离开,不许回头。若是回头一次,你我便也断了这师徒的情分。”
她倒抽一口气,愣怔片刻之后,便笑了笑,回头向着下山的路走去。
她知道,师父说出的话,向来不会收回。
肩上的包裹是师父帮她打好的,原来,师父早就有了让她离开的打算了吗?
不许回头......
身后,小师弟依旧有些稚嫩的嗓音带着哭腔呼唤着,其中还夹杂着对师父不断的哀求。
抑制住不断想扭过脖子再看一眼的冲动,她哼着歌,扯过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口中,脚步悠闲地向前迈着。
师父太无情了。
师徒十载,一别竟似永远不愿再见。曾经的幸福过往,在这山间的欢笑愁苦,转眼之间,也将化为乌有。
抬起手,抹了把脸颊。
还好,她如今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境地了,脸颊干干的,表情也是愉悦的。
脑海中浮现出童年时对师父的问话,“师父,你为何要收我为徒?”
师父只是淡淡一句,“日后你便知晓。”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看过了师父身边那么多女人,她便已知晓。因为,她的容貌与她们一般,肖似师父心中的那个女子。
她从未见过,却知道那个世间唯一能让师父动容的女子。
只是有些事,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啊......
六年过去,如今她二十过三,早已过少女思春的芳华之年。
越来越少想起师父了。
唉,看来她也是个无情之人啊。
才过了六年多一点,她便已经忘记了师父的模样,如今的师父,在她脑海中,只是一张模糊的脸,没有五官,没有情绪。
即便一想到师父,心口的某一处便是揪揪的痛,她也记不起来了。
算了,不想了。
想了让人心痛,不如不想了,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