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庆鼻子抽了两抽,眼睛有些红了,道:“我真是个不孝子!”无语凝噎了许久,又问:“那阿康呢?他的举业没荒废吧?”
东门序苦笑道:“什么举业!你一出事,泉州府户房的差空了出来,老头子不愿意落入别人手中,就让他顶了上去。所以他这举业,不荒废也得荒废了。”
东门庆最疼这个弟弟,一听急了道:“怎么会这样!丢了一个户房主吏,有什么可惜的!但误了阿康的举业,却误了他一生的前程!”
东门序道:“现在都这样了,还能如何?”
“不行!”东门庆道:“等我回到泉州,一定要他回去读书!他还不到二十岁,耽误个一两年不要紧的,补一补就回来了。”
“回泉州?”东门序道:“你想回泉州?”
东门庆道:“那里是我家!我当然要回去!怎么,三哥,泉州出什么事了么?”
东门序道:“不是泉州出什么事,是整个东海要出事了。”
东门庆心中一凛,便听东门序道:“最近这两年,海上的那些豪杰钱越来越多,船越来越大,腰杆子也就越来越直,许栋、王直他们跟我们东门家说话,口气也越来越硬!以前还求着我们,口口声声惦记着恩情什么的,现在也不大提了。相反,近海的一些没骨头的小吏,竟反过来去巴结他们!甚至赶上门去,只求他们出海时把自己的货也捎带上!一些卫所的兵将,居然也对这些人大开方便之门,只要听说是要去双屿的船,不但不拦截,甚至还帮忙护航!真是为了赚钱,什么都不顾了!在浙东,在福建,许栋、王直的一句话,现在比圣旨还好用!”
东门庆道:“三哥这话,说得夸张了。”
东门序却摇了摇头,道:“夸张不夸张,你以后见到了就知道。反正现在东南的士大夫对这些通番巨猾的桀骜不驯都很有意见,很多人都说东海太乱,该整顿整顿了。”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东门庆却听得心头大震,惊道:“三哥!你这话可别是诳语!”
东门序轻笑一声,道:“你三哥我虽然不是出家人,但跟你说正经事时,什么时候打过诳语?”见东门庆脸色沉重,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老四,从你现在的派头我已看出这两年你在海上混得是风生水起!不过现在风向要变了,你最好也快设法抽身!把盐巴洗干净了上岸也好,到日本躲一躲也行,可千万别被卷进去!这回的风暴,不动则已,要是动起来,就不是我们东门家所能控制的。到时候你若是身陷其中,就是外公也救不了你!”
东门庆心中暗惊,问道:“这场风暴,什么时候会来?”
“这个就难说了。”东门序道:“不过应该没那么快,有时间让你准备的。”
东门庆本还有许多事情要借他三哥展开,这时忽然听到这个大消息,那之前的一切计划都得加以调整了,因此反而无言。兄弟俩一个要知道海上的事情,一个要知道大陆的变化,从白天说到晚上,跟着连床夜话,说了个通宵。
第二天东门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对东门庆道:“我这次是听说了你的消息,抽空过来。晋江那边还有事,不能在这里久留。”
东门庆也不好苦留他,临上船又拉了他在一边,道:“三哥,有件事,我差点忘了。”东门序问是什么事,东门庆道:“巧姨的箱笼,不知道还在不在?若是还留着些什么,你能不能帮我弄一两件出来,我……”
他还没说完,东门序已不悦道:“你怎么还想着那女人!她害得你还不够么?”
东门庆讷讷道:“她人都死了,三哥你就别说她了。”
“死了?”东门序道:“谁说她死了?”
东门庆将眼睛瞪得老大:“她没死?”
“哼!没死!”东门序道:“不过她这没死的日子,只怕比死了还难过。”
东门庆呆了半晌,说道:“三哥,这事你得帮帮我。”
东门序截口说:“不行!别的事情都行,这件事情不行!”
东门庆道:“我都还没说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东门序道:“你想让我把她偷出来是不是?”
谁知道东门庆却说:“不,不是。”
东门序咦了一声问:“那你想我帮你干什么?”
“我想让你有机会便照料照料她。”东门庆道:“还有,你帮我告诉她:好好活着,安心等着。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回泉州,到时候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来!”
东门序听了这话沉默不语,东门庆道:“只是带一句话!你也不肯帮我?”东门序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么做,对你自己可没什么好处!”
东门庆眼睛一黯,道:“就算会出什么事,那也是我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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