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的功名自今犹存。”
谢素素是大官宦家出身,对科举之事所知甚明,又问:“可夫君他出海三年,料来无法到府学读书,不知府学教授是否见怪?”
东门康道:“这倒也无大碍,咱们东门家在泉州颇有些人脉,只要使些钱,很容易就混过去了。”
原来明代科举与学校制度并行,士子考中为生员之后还需到府、州、县学学习,由学校中的教官管理教导,月有月课,季有季课,岁有岁考,学业成绩过劣者甚至可能被取消参加乡试的资格。这套制度在明初执行得甚是严格,但每下一代,管理便松弛三分,时至今日,许多管理条例都已形同虚设,生员不守规矩乃至作奸犯科者比比皆是。东门家在泉州吏门的势力盘根错节,只要不是遇到一个像海瑞那般执拗的现管官,要在此事上蒙混过关真可谓轻而易举。
谢素素颔首道:“这样说来,夫君是可以参加这次的大比了。”
她所说的大比,就是乡试,大明乡试三年一科,逢子、午、卯、酉年举行,因举行时间在秋季,故又称秋闱,八月初九第一场,八月十二第二场,八月十五第三场,三场下来,胜者便为举子,有资格去北京参加会试了!时值丙午年,正有一场乡试。
东门康听到这里甚是吃惊,讶然道:“嫂嫂,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谢素素道:“我希望夫君能参加这次秋闱,夺一个举人回来!再参加会试、殿试,就算做不得状元,至少也要做个进士,正正经经地进入仕途!我谢家甲第如云,夫君若只是一个生员,就算再豪富,我回余姚归宁时也总抬不起头来!”
东门康面上不敢嘲笑她,心中却笑她异想天开,道:“嫂嫂,哥哥在八股文章上用功不深,当年虽然过了童子试,但也过得有些勉强,加上这三年在海上颠簸,只怕早把文章之事都丢荒了。再说,他现在去了日本,等回来也要冬季,来不及了。嫂嫂正要让哥哥去考,那也等三年后再说。”
谢素素哪里等得三年?执意不肯,道:“这科考之事,我也知道一些,并非一定要本人去考的。”
东门康大骇道:“嫂嫂说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谢素素道:“乡试场规虽严,但如今不比洪武、永乐年间,只要关节上适得其人,瞒天过海也不是没人做过!也不是没人成过!以夫君的财力,以谢、林两家的巨荫,以东门家在福建布政司的能耐,我就不信做不成!此事不在能不能,而在叔叔肯不肯!”
这科考上瞒天过海之策,东门康也不是不懂,实际上东门家当初本有准备过此事,只是三年前变故陡发,形势大变,这才没有进行,东门康虽不甚愿意去做这事,但遇上一个深知此事诀窍的嫂子,却又难以糊弄,又道:“关节上要打通,内帘、外帘诸吏方面倒也不难,花钱罢了。只是宗师那边,却难掌控!”他说的宗师,便是主考官了。
但这也唬不倒谢素素,她想也不想,便道:“那请叔叔先去打通内帘、外帘诸吏!宗师那边等委任下来再想办法,叔叔办不到时,我请我哥哥想办法去!”
东门庆要参加乡试那也是在福州,东门家在福建办事却要去求谢家帮忙,那不把东门家连同林希元的脸都丢尽了?当下东门康也不提这个了,又道:“宗师那边也还好,只要不遇上一个过分仔细、过分执拗的,料来无大碍。只是这代考之人却难了。”
既是要请枪手,所请的自是科场高手,以图必中!但中举一事本身获利极大,若其人本有夺举之本事,除非是有特殊原因,否则轻易不会自己不考而去做枪手。此外,枪手的外貌与本尊也不应差别太大,因试卷必填年貌,以东门庆的容貌而言,试卷上的年貌描述大致是“身中,面白,无须”,虽然甚是笼统,但也不能找个戴天筹般的人去考,否则科场外帘诸吏会很难做。故科考作弊,藏文夹带者易,而雇佣枪手难。
谢素素将东门康瞄了两眼,道:“叔叔与夫君年貌相当,不如请叔叔代劳如何?”
东门康苦笑道:“嫂嫂太看得起我了!虽然我和哥哥童子试同科中了,但这三年来也与哥哥一般早将举业荒废了。且我资质平庸,就算这三年日夜苦读,也无必中之信心——若非如此,我也不待嫂嫂提醒,自己就去参加乡试了。”
谢素素道:“也只是要叔叔去走一遭,真要必中时,可用‘蜂采蜜’之法。”
所谓“蜂采蜜”者,乃是科举作弊之一法。明代乡试设有誊录所,负责在考试结束后将考生的墨卷用朱笔誊写一遍,抄作三份,然后再送考官处阅评——所以考官阅卷,读的都是誊抄员抄写过的文字,而不是考生本人的字迹。誊录所的设置是为了防止考官作弊,以字迹认出自己的门生而加以提携。
但既设此所,神通广大者又能在这一环节上行弊,大致方法是:预选一个精通八股之人,充作誊录手,未入场前,先由门房将黑墨以及偷印卷子藏于誊录房中地下,等目标卷子一到,此誊录手即参照众考卷中之佳作,将各卷最优秀的部分加以综合,另写成一墨卷,再誊成朱卷三份,而原卷则付之一炬。此法便叫“蜂采蜜”。
东门康听谢素素竟然连这都懂,一时也无法再用别的话来推诿,只是面露难色。
谢素素见状生愠,怫然道:“叔叔不肯帮忙就直说!何必推三阻四?实在不行时,素素唯有易钗而弁,自己代夫君考去!只是夫君待叔叔如此之厚,叔叔却如此以报兄长,未免令人心凉!”
东门康被逼不过,只好道:“嫂嫂息怒,此事我这就去安排,只是哥哥能否秋闱高中,却要看运气了。”
谢素素这才转愠为喜,道:“这个自然。做与不做在人,成与不成在天!不过夫君运道甚佳,我有预感,今科他必能高中!等他从日本回来,就不是区区生员,而是举人老爷了!明年再往京城走一遭,取个进士回来,以后为官为宦,尊荣无极,便无须再到海上营生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