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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衫姑娘顺手一个银锞子丢出去,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下。大娘一看银子立马变了脸,也压低嗓门儿说:“姑娘明儿再来啊?我给你备个大菜筐!”
这时拐角忽然有人喊:“公主!公主可找到你了!”
白衫姑娘一听,沮丧得不行,说:“唉,这空蝉术一点都不好练,这都能被发现。”刚要站起身来爬出菜筐,被银花一把按回筐里示意她别说话继续看。
只见一个宫女服饰的丫头追上一辆极不起眼的马车,车帘稍稍掀起一角,但只是露了那么一角,白衫姑娘又是一声“咦”。
“车里怎么是二姐?今天是初五,她不是该去给母亲请安的吗?”
银花悄声道:“每月初五清乐公主是会去给陛下请安,但唯有十一月的初五不去。”
果然,那丫头递上一件色彩斑斓的什么东西给了车上之人,转身便走了,大约是出宫时忘了这东西,这让宫女回宫去取。
“哦对,十一月初五,二姐是不去请安的。”白衫姑娘一拍脑袋,“虽然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 * * * * *
清乐公主朱芷洁是个很无趣的人。
这一点大约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每天就是在自己的清涟宫里看看书,写写字,要不就绣点什么,再不就是发发呆,睡一会儿,反正都是不出声的事儿。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喜静,贴身的宫女才知道她是怕扰了别人招人厌。
她贵为明皇的二公主,却怕扰了别人招人厌?这说出去谁信?
但她真是这么想的。
从她记事起,她就住在这清涟宫,这是离明皇的来仪宫最远的一处宫殿。父亲在她还在不会走路的时候就死了,之后母亲几乎没有来看过她,一直都是宫女和嬷嬷们带大。
小时候她也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哭闹或是发脾气,有一次闹得狠了,一个嬷嬷吼了她一句:“你这样子吵,怨不得连你娘亲都不想见你!连宫殿都选了个最远的给你。”她记住了这句话,一记就是十几年。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吵了,她怕吵到母皇。她觉得母皇不来看她一定是她太招人厌了,假如她能安静那么一点,也许……也许母皇会多来那么几次,哪怕多来一次。
慢慢的,她也怕吵到别人,宫女、嬷嬷,怕她们哪天也厌了她,留下这偌大的宫殿只她形影一人。
再后来长大了,她才知道母皇只是不喜欢她,和哭闹与否无关。因为一个老宫女某天不经意说了一句:“你和你父亲金泉驸马实在长得太像了吧。所以陛下才不想见到你吧。”
她又疑惑了,究竟父亲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让母皇如此震怒,甚至迁怒到自己。但没有任何人能给她答案。
慢慢的,她觉得大概这辈子母皇不会再回心转意了,每个月初五给母皇请安时,也永远是那么几句。
“给母皇请安,祝母皇身清体健,如意安康。”
“嗯,起来吧。天冷了,你也加件衣服。”或者是“天热了,小心暑气。”
于是,就可以行礼出殿了,月复一月。
直到某年十一月的初五,明皇在“你也加件衣服”的后面忽然添了一句:“以后十一月的初五,就不用再过来了,去祭奠一下你的父亲,这是他的忌辰。”又递给她一根五彩的罗缨,便不肯再多说了。
朱芷洁无法明白自己的母亲到底在想什么?是恨父亲吗?所以也觉得像父亲的自己面目可憎。是不恨吗?所以还记得忌辰让自己去祭奠。
细细看那罗缨,锦绣的丝线已经泛黄,应该是有些年头。面儿上已被磨出光来,猜想应该是母皇时常拿在手里摩挲的缘故。
怀念?怀恨?
依然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大姐永远很忙,小时候忙着读书,忙着习武。大了忙着看奏折,忙着和大臣开会,还要忙着替母皇巡视四方,比母皇见到得还少。小妹也很忙,忙着在母皇怀里嬉戏,或是跑出宫去玩耍。
算了,自己这样一个面目可憎的人,还是不要去扰她们了。
但朱芷洁自己不知道,她恰恰拥有天底下最美丽的一张脸,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那又怎么样呢?她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不知道,还会在乎自己美不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