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天下形势,说几句闲话罢了。”随即又伸手朝北方一指:“河北亦可为立业之所,西有太行,北有燕山,控扼大河,可成就稳固根基。昔更始欲使光武镇定河北,朱鲔等苦谏,正为此也。”
他终究不是想游说裴该逐鹿中原,图谋天下,而只是“摇撼天下”,重振裴氏家门而已,所以不能直接用刘秀河北建基来举例,只好拐个弯子,说朱鲔等人不肯放刘秀去,就是因为河北的地势太好的缘故啊。
“我岂有不知?”裴该微微苦笑,心说把石勒劝河北去,其实也有我一份功劳哪——“奈何力不侔也,石勒已先往,我兵微将寡,岂能与之相争?”而且在原本的历史上,石勒的河北之行就风险重重,差点儿被王浚联合段氏鲜卑给捏灭了,换一个能力差点儿的,估计根本就站不稳脚跟。
“可以立业兴家之地,尚有第三处么?”
裴通摇摇头,说就这两个地方,我找不出第三处来了。随即把话头绕回来:“是故阿兄在青徐,如人登山,恐怕愈行愈险,愈行愈狭,弟在兄处,位分终不过六七品而已,其与复归长安何异?既然无异,父母昆弟,终不可弃。”
这话就说得很直白了,裴通的意思,我现在已经是七品中书舍人啦,只要不犯错,不降级,累积资历,奋斗一辈子,怎么着也能得着五六品的官职吧。你这里的条件未必就能比西边儿好多少,我犯不上抛弃父母兄弟,特意跑过来辅佐你啊。
裴该微微冷笑:“长安终究是险地,倘若胡贼杀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即便胡贼不来,公卿倾轧,动辄得咎,怎说与青徐无异?行之若不肯相弃父母昆弟,自当西归,若求自身安稳,不若留在我处。”顿了一顿,又说:“或者南下建康,亦当有卿一席之地。”江东肯定比关中要安全多啦。
裴通摇摇头:“江东就免了吧,小弟实在吃不惯稻米……”随即叹了一口气:“愚弟岂不知长安危殆?此去亦不肯久居,当劝说家父,不如更向西行。乱世之中,若不能成就一番事业,那便只有避于蛮荒之地,以求苟全性命了。”
“西行?行之欲行往何处去?”倒还真是挺符合你的表字哪。
“凉州张士彦,威行一方,用贤抚民,且据荒服之地,守易攻难——昔窦融若不归汉,可以分茅裂土,长为西州之王,张士彦之势与之相类。故弟乃欲奉亲前往投之。”
裴该闻言,略点一点头:“行之所言是也。志既已定,人不可夺,如此,为兄便不强留卿了。”张士彦就是张轨,他这一族割据凉州,进取西域,建立起十六国中罕见的汉人政权“前凉”来,维持了西北地区将近七十年的太平。所以正如裴通所言,你想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别去找凉州张氏,那地方太偏僻了,可要是只想在乱世中寻找一片净土,苟全身家性命,那凉州最合适不过啦——肯定超过了青徐之地。
再过七十年,你肉都烂了,还在乎凉州张氏是否覆灭吗?
说完这些话,裴该觉得索然无趣。他一开始真想多了,裴通口出“摇撼天下”之语,还以为这小子眼光有多独到,见识有多深沉,志向有多高远呢……裴该心说,瓦砾之中,也生芝兰,难不成这个庶弟倒是我的诸葛亮吗?结果不是诸葛亮,是徐庶,说完几句片儿汤话就打算要闪人。好吧好吧,那我就不留你了,预祝你一路平安吧。
裴通讪讪地告辞而去,其实他心里也挺郁闷。小家伙志向倒不见得有多高远,但生在世家大户,总希望自己能够有份锦绣前程,可惜他是庶出,哪怕裴家再如何烜赫,他自己不努力,光靠着荫庇,撑死五六品官也就到头啦。所以才说,若留在徐州,“其与复归长安何异”?
言下之意:哥哥你若是马上能够给我个高官做,比方说治中从事,甚至于暂署某郡国守相啥的,那我自然留下了,比回长安去坐冷板凳,或者跑凉州去寄人篱下要强得多啦。
只可惜,裴该貌似压根儿就没听明白他的潜台词,不但没接话茬儿,而且直接就送客了……关键也在于裴通并没有什么特殊才能可以向裴该展示,裴该再缺人,也不能什么阿猫阿狗的既无功劳,也无名望,就一步登天授予高位啊——即便是自家的亲戚。
——————————
送走了裴通之后,裴该召来卞壸与四位营督,商议军事建设问题。他首先设问:“卿等以为,军何以强?”
卞壸回答道:“足食足用,使知荣辱,则兵自强。”
裴该笑着摆摆手,说卞君你这也是老生常谈了,太过泛泛,我希望得到的是更加具体的操作流程。伸手一指刘夜堂:“卿久随祖豫州,料必有以教我。”
刘夜堂还没开口,甄随先叫起来了:“若要兵强,须使见血!我是不识字,不读书的,但也常听人说所谓‘百战精锐’,可见只有作战,才能强兵,仅仅日常训练是断然不够的!”
裴该说我正要讲到这桩事儿——“卿既为将,应当识字。否则我若有军令下达,卿却瞧不懂,那可如何是好?”